風塵仆仆趕回洪門鏢局河北分舵,大門口堵了一堆人,正在上貨拴馬,看樣子是要出鏢了,老杠迎上來,風風火火地說:“柳當家的,你咋才回來,兄弟們馬上就要到雲南去了,這趟是大生意,三十箱貨呢,人手都不夠了,您這是去哪了?找不見個人影,我問了大當家的好幾天,他也不說,急的我是……”看來立刻辭行是不可能的了,我腦子裏嗡嗡作響,不想聽他絮絮叨叨,就截道:“我這不是回來了嗎?洪大哥呢?”
“我在這。”玄關口一個冷冰冰的聲音說,洪禦風抱著雙臂看著我們,他眼神平靜,似乎對我的歸來不高興,對我隻丟下一封信就走了半個月的事也不生氣,隻是沒有感情,老杠發現氣氛不對,已經開溜了。洪禦風慢慢朝我走過來,眼波在我全身流轉,最後停在我手握的鐵槍上,我低下頭看他黑色的靴子越走越近,心咚咚地跳著,怕他說什麼刻薄的話,也不知胤禩在給他的信上是怎麼說的,照現在的情況來看他應該是很生氣的。
“怎麼都不說話,在洪門鏢局還沒有哪個鏢師敢丟下一封信就消失半個月,你起碼應該為自己辯解一下,難道你連編造一個理由騙我,這種表麵功夫都懶得做嗎?”他的語氣肅冷,我的嘴唇好像被凍結了,不能說話,但介於洪禦風一直一動不動地站在我麵前,顯然我不說出個一二三來,今天這一關是過不了的,隻得嘟囔道:“我就是怕自己話一出口又被你頂回來,到時下不來台,才真的沒理由編造了。”說完後,我們都沉默了很久,隻聽見玄關外搬箱子的呼喝聲,“對不起,我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還是沒有抬頭看他,就傻乎乎地道歉。
他笑了,笑的很輕很柔,配上他低沉的嗓音很悅耳,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頭看見他上揚的嘴角,他歎氣道:“也不知怎麼了,聽見你說對不起,我就再也生氣不起來,唉……服了你了,收拾東西馬上出發吧。”他說著在我背上輕拍了一掌,把我推到門廳裏,我猶豫著轉身,他還站在原地看我,“洪大哥,我……我……”洪禦風似乎害怕我以後的話,趕忙拉起我的手向廂房走,邊走邊不歇氣地說:“其它的以後再說,我陪你回房整理包袱,你落在揚州的東西是我給你帶回來的,怕你不知道在哪?”他走的很快,腳步和喘息聲掩飾了聲音裏的不安。
房門嘭地打開,我被拽著走進來,洪禦風一隻手打開衣櫃,扯出幾件疊好的衣服,我看他忙活著為我打包袱,另一隻手還拉著我不肯放開,眼睛濕潤了,他是在用行動證明,證明自己在我的生命中不止是一個普通的過客,狠心掙開他的手,我說:“洪大哥,你不是想聽我的過去嗎?我現在就說給你聽。”洪禦風不再動彈,剛才相握的手孤零零垂在身側,眼神因為落寞而暗淡,我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假裝淡然道:“我根本不是……”
“你別說了!”他突然吼起來,將我的包袱和桌子掀翻在地,“難道你就連一分一刻也不想多留嗎?我就是這麼不值得留戀的人嗎?!”他抓著我的雙肩不斷搖晃,不管我怎麼搖頭、掙紮,他就是不能放開,不曾見過他的怒火,在我心中他一直是默默守護的人,我哭了,這次的眼淚是為他而流,泣難成聲道:“洪大哥,是柳絮不值得你留戀,不值得你牽掛,我不配啊!”他猛然把我摟在懷中,我聽見一顆心在劇烈地跳動,他喃喃道:“不會,這世上隻有你才配得上,我也隻想對你一個人好。”他在害怕,怕我的決然,怕得心在顫抖,怕得胸膛都在顫抖,那些早就想好的道別的話我已不忍說出,明知一時的心軟會給以後帶來更大的痛苦,可現在除了順應洪禦風,我別無選擇。
從河北到雲南的路上,有秋風和陽光的洗禮,洪禦風終於變回了原來那個爽朗飛揚的洪大哥,路途遙遠,每日看朝陽轉夕,秋花絢爛到凋零,時間飛逝,當下成為往事即在眼前,意識到這種飛速的流轉,他就倍加的關心我,注視我的每一個眼神、動作,小心翼翼。
正如老杠所說,這是一擔大生意,主家是雲南的富商姓孫,住在雲南玉溪,那裏彝族人眾多,而且都是十分野蠻的老部族,他卻是個漢人,聽說是個財大氣粗的財主,幫著當地人開了很多莊稼,所以才能在那站住腳跟,他保的是從京城運來的一批珠寶,貨物貴重,洪禦風甚至從陝西總鏢局調派了人手來幫忙,索性那個孫老爺不吝惜,出了大價錢保這些東西。
時值秋收季節卻鬧起了饑荒,鏢隊到了河南境內的時候,有大批的災民逃難,還有很多是從山東逃到這裏來的,官道上不時能看見餓昏過去的人躺在路邊,有弟兄在樹林子裏方便,會來後戰戰兢兢地,說是林子裏麵全是餓殍,情境慘不忍睹,我們一麵分了自己身上的幹糧給那些還有一口氣的人,一麵提高了警惕,以防山賊來襲。
提心吊膽的總算來到了雲南,這裏果然是四季如春,正是爛漫的時節,路上隨便走走就能看見樹蔭和鮮花,還有那些穿著各色的少數民族,白族、彝族、苗族還有什麼高山族,早就聽說這裏是少數民族的聚居地,今日一見才知道是名不虛傳,少女們在頭、脖子、手腕、腳腕上掛滿精致的銀飾,穿的衣服是自家織的藏藍色棉布做成,長長的裙子和上衣之間空蕩了一截,露出小蠻腰,當我們騎著高頭大馬走過,她們總是投來好奇的目光,或純、或嬌、或媚,風情萬種,各有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