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厭杏(3 / 3)

她收回思緒,“那麼,不是相好是什麼呢?”

似乎頭一次被問到這種問題,殷采衣頓了一下道:“紅顏知己,至多隻是這個,我不過陪那些美人彈彈琴作作詩而已,其他什麼都沒做。真是,就算做了也要找個好聽點的稱呼吧,不懂風雅為何物的人,竟然用那麼粗俗的詞去唐突美人。”

言下之意是,殷公子真正介意的隻是“相好”這個名詞太過直白,不襯他的名頭而已。

真是處處都比她囂張呢。不過這麼囂張的人,應該也就不會躲躲藏藏騙她吧。

即墨眼眸半彎成了月牙,真是想不到,原來風流天下知的殷采衣還很純潔。

“那麼,我想請教的是,在這麼多的紅顏知己中,”她刻意強調了一下那四個字,“殷主事最喜歡的是哪位美人呢?或者說,是哪種類型呢?”

殷采衣一愣。這種問題當然不是第一次遇到了,隻是以往全被他含糊過去。

“誰比較重要——”聲音略略惘然,“真的有思考的必要嗎?都是一樣可愛的人,有什麼差別呢。”

“怎麼會沒有?”黑漆的眼珠轉了轉,“就算是青菜和豆腐,也總有一樣是愛吃一樣是不愛吃的吧。”

“啊,這個我知道。”殷采衣眼睛亮了一下,“我喜歡吃豆腐。”

“……”千伶百俐的拂心齋首席丫頭終於無話可說了。

喜歡吃豆腐——果然是這個人會有的回答啊。

“就是這樣了,”她辛苦地試圖與他講明白,“豆腐青菜有偏好,天下那麼多美人,總是會有覺得特別的,與其他人相比起來有所不同,因而印象也分外深刻的人吧?”

殷采衣卻似乎更加不解,“青菜豆腐怎麼和美人比?明明不是一個物種的嘛。”

即墨跌坐在身後的椅中,“……我開始懷疑你是不是屬於‘人類’這個物種。”

“是你要問的啊。”漂亮的眼眸裏掠過一抹什麼光芒。

即墨沒錯過,於是,詫然揚眉。

好個殷采衣,原來一直在和她打太極拳!

她露出可愛的假假的笑容,“反正她還沒來,我隻是怕殷主事閑著無聊,才找個話題陪著解悶的啊。”

“她?”

即墨懊悔地掩住口,糟,說漏了嘴。明明想繞別人的,還以為很成功,笨蛋一樣地暗自竊喜,到頭來,自己才是那個被人牽著鼻子走的人。

唔,真不是愉快的事啊。

“原來送我的竟是個活人嗎?”青年的神采終於一點點展示出來,同樣的揚眉,眉梢透出的已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那種感覺——是心動的感覺。

隻是不經意的一點點動作,就可牽著別人的視線再轉不開,眼角眉梢似染上春色無邊,說不出的鮮明生動。

這個才是傳說中的風流殷采衣的真正實力!

真是被誆了個徹底。人就站在麵前,她卻連他一分都沒看透,有點不甘心呢。

即墨眯了眼睛顧自笑,無妨,再囂張又如何,橫豎有人收拾。

“現在還是什麼都不能讓我知道嗎?”殷采衣輕笑。

即墨半側過身,手肘抵在幾上托著腮,“好吧,早告訴你一刻也沒什麼關係。”反正大局已經定了。

“風相從,你沒有一點印象嗎?”

殷采衣往記憶裏搜尋,“風相從——相從?三爺身邊的另外一個丫頭?好像每年年會的時候會見到她。”

“啊!”即墨直起了身,笑眯了眼,“原來你記得我家相從?好難得呢,還以為殷主事對美人之外的人一律選擇性失憶。”殷采衣微笑,“即墨兒,你對我似乎沒什麼好感呢。或者可以直接傷我心地說——你討厭我?”

不錯,誰要我家相從喜歡你。即墨笑著,心裏磨牙霍霍。

她的親親相從啊,集冷靜與智慧於一身,她的廚師,她的字典,她的智囊,她的情緒垃圾箱,她的鎮定良藥,從相遇不久起就完美得將如此多的角色擔當自如。

但是,相從相從,你為什麼要去喜歡這個狡詐的男人?不對,應該說,你為什麼要去喜歡除我之外的任何別人——

熱淚盈眶啊,越想越不甘心。

“為什麼?我不記得有做過什麼討嫌的事情啊。”至少是沒有犯到她的事情。

拂心齋裏誰不知道她在三爺心裏的分量,雖是個丫頭,但有誰不要命了敢支使她,更別說得罪了。

你什麼都不用做就夠討嫌了,因為——我家相從竟然在你什麼都沒做的情況下對你死心塌地這麼多年。

愈加不平,即墨臉上的笑容卻愈加燦爛可愛,“總之呢,因為你不慎弄死了我三哥的寶貝,為防止你再繼續弄死其他的,所以三哥百般思索之下忍痛割愛,決定讓我家相從即日起跟著你,寸步不離,杜絕不幸的再次發生。”

殷采衣聞言,近乎是哭笑不得地撥開了額前為霧氣浸染的半濕的碎發,優美的眉形完全顯露出來,“這麼扯的理由,即使是欲加之罪也不是這樣加的吧?被毀的那盆完全是意外,我也為此懺悔過了。因此就要綁上一個‘寸步不離’的包袱,三爺是把我當作毛沒長齊的小孩子嗎?”

即墨先怔了一下,好……好風流的人。

頓一下,除了這個詞竟是再找不出別的詞語可以形容了。剛才那個拂發的動作,連她從來不為美色所迷的人都忍不住神迷了一下。這個人,簡直就是生來讓人心動的。

在他四處欣賞美人的同時,恐怕也有不少人在覬覦他的美色吧。當然,她家相從絕不是這麼膚淺的人。

“這個我不清楚,殷主事有意和三哥理論嗎?他現在有空,要不要我傳報一聲?”

殷采衣擺手,“不敢勞煩你。不管怎樣,這趟能完整地帶著我的身體回去,已經是件感激涕零的事,附贈一樣更該值得感激吧。”

“其實呢,說白了也沒什麼大不了。我家相從就是去監視你的,不想她說壞話的話,記得要對她好一點哦——嗯,不止,要很好很好。”

“還是覺得有點詭異的懲罰——”三爺的行事越來越難以捉摸了,果然當之無愧最神秘的執事者之名。

即墨略側頭,“有嗎?殷主事,你老實說,你之前回揚州的一路上一共進過多少家青樓見過多少位美人?”

殷采衣摸摸鼻子,“你知道?但是我真的什麼都沒做嘛,路過總不好不去看一看朋友吧。”

“這話拿出去說,你瞧信你的人滿天下數不數得出五個來。”即墨有些幸災樂禍,心底的那份不甘隨之再度跑出來。

討厭,明知道這人的風聞這麼差,相從到底看上他哪一點啊!

“總之結論是,你的怠慢職守是事實,所以相從才要去看著你。”即墨擺出鄭重的樣子,“我再說一遍,你要對她好點的。”

殷采衣無奈地攤一攤手,“明白。不過我能不能問一聲,相從姑娘到底什麼時候出來?”

“不是出來,是回來。她有事出去一下,我剛在門前就是等她的。”即墨站起來到堂外看了一下,“這麼久,也該回來了吧。”

“相從——”慢慢重複了一遍,低頭自語,“生得什麼樣子呢?”

即墨霍然回頭,“你不記得?”

殷采衣退了一步,“那個,我隻是記得年會的時候她會出現,一年隻見一麵半麵,印象模糊點情有可原吧?”

“你——”正想說什麼,眼角餘光瞄見正從石板路過來的素衣身影,於是微微笑了起來,“不用想了,你馬上可以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