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三章 局(2 / 3)

紅纓槍果然挑戳過來,“你這臭小子,這麼想找死,老子成全你!”

得得得——

迅疾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傳來,片刻即至,當先的騎士一劍攔腰斬斷長槍,森然勒馬,“誓門鎖道,閑人閃避,違者格殺。”反手一揚,一麵血紅大旗釘入路邊,金線織就的“誓”字張狂舒展。

誓門,南武林新興的門派,一年之內勢力已橫跨了三省,門規鐵血不下唐門,看這陣勢,又不知道是找上了誰家的麻煩。

這種全是狠角色的門派,小小的綠林是不敢招惹的,強盜頭目扔下半截斷槍,打了個呼哨,十幾個大漢須臾隱回密林中。

那騎士張指灑下一片粉末來,“殷主事,得罪了。誓門辦事,請先行閃避,改日敝門再登門致歉。”

拂心齋雖身處商界,名聲在武林中也是絲毫不弱的,殷采衣身為二十八主事之一,誓門的人認得他倒也並不出奇。

藥性解除,翻身直接上馬。殷采衣抱拳,露齒笑道:“多謝留情,致歉是言重了,到本坊喝喝茶倒是不甚榮幸的。”

看相從也上了馬,柔聲道:“我們先走吧。”

兩人打馬疾奔,直奔出了十五裏,重新上了官道,方見路邊草叢裏同樣插著一麵血紅誓旗。

吐出一口氣來,勒住馬,“好了,總算出了人家的地界了。”

相從落後他兩個馬身,恰巧趕上來。殷采衣偏首看她,“有沒有嚇到?”

相從遲疑了一下。

殷采衣擺手,“不用說了,看你的臉色就知道沒有。”拂心齋裏的下人或許見識的是多些,不過這種真刀實槍的場麵應該不會離譜到訓練過吧?這丫頭到底是哪裏曆練過的,鎮定沉穩不下老江湖,還有那個鎖片——

想到那個“日”字,眼睛就情不自禁地眯起來,好像那時被陽光刺痛的感覺又回來了。

“相從——”拖長了聲音喚她。這丫頭的名字也古怪,想叫得親昵些都沒辦法,若真喊出“從從”來,不說她是什麼臉色,自己的寒毛先要全掉光。

“今天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好不好?”誘哄。

“剛剛那些人也知道的。”

“那個……”噎了一下,“不管那麼多,總之別傳回齋裏就好。要知道我這麼簡單栽在幾個小賊手裏,三年之內耳根別想清淨了。其他分行的那些家夥,不笑得昏倒是不會罷休的,我才不要給他們白看笑話。”命懸一線是無所謂的,麵子問題一定不可含糊。

相從倒也合作,這一路上,她本來也沒違過他半個字,“我不會說的。”

殷采衣鬆口氣,回過頭看了看:“也是我們運氣不好,偏偏撞到江湖恩怨裏去。我就奇怪,麻藥那麼貴,還沒見過哪家的強盜這麼破費的,原來是誓門下的手。”

相從沉思著,道:“就算是誓門用的藥,也有些奇怪。江湖上的迷藥蒙藥種類不勝枚舉,若要下暗手,隨便哪種效用也比麻藥來得好。麻藥造價又貴,效果也隻能置人麻痹神經。剛才誓旗已出,行動必然小不了。而要置什麼人於死地,何必這麼麻煩?”

“想那麼多做什麼,拂心齋隻管做生意,江湖上的事不是找上門的,誰高興去摻和,沾了身就沒完沒了。”

相從還在想,殷采衣用馬鞭柄敲敲她,“別煩那個,先聽我說。以後再遇到這種狀況,你乖乖呆在一邊不準動。江湖有江湖的規矩,不會枉殺沒有武功的婦孺。別再護著我,白白多送了一條命,我死了也不安心。”

他神色端正嚴肅,聲音中也沒有了慣常的含笑之意。相識以來,相從是第一次見到他正顏的表情,心中如撥弦錚然一動,微微的熱氣升騰上來,含糊地應了一聲。

不管之前是什麼,至少——至少他這一句是真的啊。

殷采衣看看日頭,“我記得阜康鎮應該不遠了,正好趕過去吃中飯。”他摸下腰間,“不過要先換銀票,碎銀都被搶光了,真麻煩。”

相從眼中露出了笑意,“那個荷包裏,至多不過二十兩銀子吧。”

殷采衣輕哼,“小水溝裏翻了船就夠沒麵子了,還要賠上本錢,本坊主死也不吃這麼大虧。”

半個時辰後,阜康鎮終於在望。

這中等城鎮名副其實,因為地處交通要處,繁華不下一般州府。時已近正午,街上還是人潮熙攘,兩人不得不下了馬,牽韁緩行。

殷采衣四處看看,信手一指,“我們的午膳去那裏吧?我去過兩次,菜色很不錯呢。”

相從自沒什麼異議,兩人把馬交給殷勤迎出來的小二,但卻被告知二樓的雅間都已滿了。殷采衣有些為難,他一個男人沒什麼好挑剔的,但相從畢竟是未出閣的女孩子,與這許多男女混雜一處,總不大妥。

正想著要不要換一家,旁邊相從拉拉他衣袖,“殷主事,那邊還有一張空桌。”

說著已先過去,殷采衣叫她不及,隻得跟上去。

坐下點了菜,殷采衣已知她廚藝雖絕佳,自身口味卻素淡無比,極少沾葷,因此四個菜倒點了一半素食,另加一碗翡翠白玉湯,其實說白了,就是白菜豆腐湯。

相從唇邊抿出小小的弧度,“殷主事,我隻是個丫頭,不必這麼費心的。”

殷采衣難得見她形於外的愉悅,心情不由跟著愉快起來,笑眯眯地道:“別想得我這麼好,現在不收買你,等到了坊裏,我的一日三餐可沒籌碼偏勞你。”

相從正要說什麼,菜已端了上來。殷采衣便知,她不會再開口了。

他實在想不通一個丫頭的家教怎麼會這麼好,食不言寢不語,吃飯時連碗筷咀嚼的聲音都沒有。他是見過坊裏大廚房一堆下人的吃相的,喧嘩得比菜市場都熱鬧。哪像這丫頭,安靜得像不存在一樣,他見過最大家閨秀的千金也不過如此。

雜七雜八地想著,一碗飯下去了一半,忽被左邊一桌的對話吸去了注意力。

“京城自醉樓的花魁宿柳?人家好好的京城不呆,丟下一堆的王孫貴族,跑到這裏做什麼?”顯然懷疑的口氣。

“你這個外地的知道什麼。宿柳姑娘原來就是我們這裏紅綠院的頭牌,半年前被自醉樓借去,現在借期已滿,當然要回來了。”

外地人的口氣變成困惑了,“這也可以借嗎?”

“怎麼不行?總是一張臉,再美時間久了也會膩的吧?換換風味才有新鮮感嘛。”

外地人很有興趣的樣子,“不知這紅綠院怎麼走?”

“你還是免問吧。”他嗤笑一聲,“那宿柳的眼光比天還高呢,聽說京裏的三品大員都挨過她的鞭子,趁早的自己掂量,別去討那個沒趣。”

外地人驚道:“難道她會武功?”

“本來是不會的,聽說一年前接了某位江湖上的高手,那高手臨走時傳了她一套鞭法。自那以後,這美人的脾氣就更惹不得了。老兄,你還是隨便找個姑娘解解悶吧,若挨了鞭子,回去可不好解釋落下的痕跡。”

原來她回來了——

殷采衣抑住心中的淡淡激動,先前翻船的鬱悶一掃而空。他三口兩口扒完了飯,向對麵剛放下竹箸的相從笑道:“我們在這裏留一天吧,現在去買衣服。”

前後兩句跳躍極大,毫不相關,相從維持一貫的從而不問,隻點頭起身。

先結了賬,又要了兩間房,剛把包袱放下,殷采衣已迫不及待地拉著她出去,進了街拐角的成衣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