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間隙,成信憑踱到體育老師身旁,後者笑容滿麵,與成信憑閑聊開來,一會兒皺眉目露懷疑,一會兒頷首陷入沉思。
又訓練了一陣子,體育老師的目光在隊列中來回梭巡半晌後,突然開口道:“江羽、何雅倩你們出列,和成信憑跳跳看,還有……”她的目光越過前三排搜尋著身影,“呃,言溪,你也出來。”
思婷頓然無措,成信憑神色淡淡,眸中異彩稍縱即逝。他走到正中,優雅地伸出手,仿若王子。
江羽昂首跨步,與成信憑跳了一小段。她舞步自信,勝在投入,可惜鋼中少柔,與成信憑的從容泰然並不匹配。
何雅倩身材高挑,臉蛋出眾,小小年紀已顯嫵媚。人一對,舞成雙,腳步輕滑,優雅曼妙,俊男靚女,甚是養眼。雖說舞技略遜思婷一籌,隻要成信憑帶得好,說不定更能出彩。
最後輪到言溪,她走到成信憑麵前,禮貌地一頷首。成信憑綻出淡淡的笑容,一雙黑睫輕覆而下,讓人探尋不到點漆中的精光。
音樂響起,垂手交握,眸光相碰,一進一退間,舞步漫蕩,風轉波回,流暢自如。
兩人默契有目共睹,老師選中她就是看到她與原舞伴的默契自然,大方得宜。那末,她和何雅倩,該選誰呢?
“你們跳得都很好,不過這次公開課你們也知道十分重要,校長也十分重視。老師想聽聽你們的意見。你們有信心做好這次的領舞嗎?”老師立刻宣布休息五分鍾,將她們倆拉到一邊。
何雅倩看了言溪一眼,轉而望向老師,“我想我可以。”
老師將目光投向言溪。
言溪幽思的目光掩在長長的睫毛下,過了半晌,她抬起頭來,“我倒是沒有那麼自信,老師能認可我,我自然很開心。不過我與孔昊一起跳得還行,畢竟是同桌,蠻配合的。如果現在再讓我和成信憑跳,讓孔昊思婷跳或者和何雅倩跳,未必能配合得來。”
體育老師沒有想到言溪已經考慮到這個分上,看得出來,其實一直是言溪在帶著孔昊跳。孔昊的身高比成信憑還高,如果換成思婷,肯定不行,何雅倩心性也比較高,不一定願意和粗手粗腳的孔昊配合,找其他人,訓練下來估計也不會比言溪更適合。從利益最大化考慮,還是讓孔昊和她一起跳,那麼至少有兩對比較上得了台麵。
這樣的方案皆大歡喜,老師點點頭,認可了言溪。
言溪的臉上綻出一抹笑容,“那我歸隊了。”她微屈腰,向何雅倩點頭微笑,如一隻輕盈的燕子歡快地穿進隊列。
成信憑眸光黯沉,跟隨著她的身影瞟向左後方。
孔昊低啞的聲音跟著響起:“幸好你沒走,要不然我肯定不行。”
言溪偏過頭,“沒什麼,多跳跳就熟練了。不行的話待會兒不熟的地方再練習幾遍。”
成信憑收回視線,向在他麵前站定、雙眸溢彩的何雅倩頷首示意。
何雅倩將頭發一甩,開玩笑地道:“多多指教啊。”
“客氣了。”
接下來的練習進行得頗為順利,老師正式選定成、何二人作為領舞。
練習結束後離開的成信憑被思婷追趕上,他半轉腳跟等她說話,思婷卻垂下頭來,咬著嘴唇,雙手互絞。
“是我向老師提的。並不是你跳得不好。”成信憑率先開口,“可隻是從客觀來說,我們跳得不夠和諧,問題主要是來自於身高差距。我也並不是個好舞伴,比較難遷就。”
思婷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成信憑微微一笑,“和我在一起,你大概放不開手腳,換個人應該好得多。我並不是有意針對你,也不是歧視你的身高。畢竟這次公開課很重要,所以必須要慎重。”
“我知道,我知道。”撥浪鼓立刻變彈簧,低下彈起,低下彈起。
“那就不要放在心上,加油吧。”成信憑轉過身便收起笑容,走到校門口時沉眉斂目,唇線緊合。
他靠著牆壁,背對著路燈,將身子沒在陰影裏,一隻腳立起,有一下沒一下地磨著水泥地,目光緊緊盯著眼前的街道。
一個劉海彎彎,梳著馬尾,胸口還別著他們學校校徽的女生走了過來——目標終於進入視野,“言溪。”他沉聲喚道。
言溪嚇了一跳,她輕拍著胸口,“是你啊。你在這幹嗎啊?”
成信憑沉默地看著她,抿緊的嘴唇勒出平板生硬的直線。
“你該不會在等我吧?不好意思……我沒想到你要跟我一起回家……”
成信憑還是不語,一雙眼睛將她牢牢鎖住,五官拚湊在一起的組合仿佛在說:“你說呢?”
“怎麼?心情不好?你跳得很不錯啊。還不知道你有這手,嗯?”
“是你主動提出不要和我跳的吧?”他微睞著,不掩飾自己的不快。
“你知道了?你,是為這個……”言溪有些意外,將“生氣”二字吞下,小心翼翼地說,“你不要在意什麼的,我可不是有意針對你,別想歪了。”
她頓了頓道:“其實是因為怯場啦。讓我做領舞肯定會把事情給搞砸。在以前學校的時候,他們硬是要我參加什麼法律知識競賽,我私底下背是背得挺好。可是一比賽,看著下麵黑壓壓的一片人,什麼都忘光了,就光在那罰站,別提有多糗了。”說著說著她略帶懊惱的聲音漸漸低下,目光移了下來,直勾勾地盯著他的手,“好香啊,這是什麼?”
她看看成信憑,又看看他手上的袋子,見他巋然不動,她忍不住彎下腰來,掰開垂著搖晃的塑料袋,立時香氣四溢。
她淺淺笑開,往弄堂裏探探頭,“是那家老何糖炒栗子吧?他們家的栗子很棒啊。我就想嘛,你怎麼會為了這種事情等著質問我?”
成信憑一隻手指勾起塑料袋,自動自發地將牛皮紙袋口徹底打開,“吃吧。”
“不用了。”言溪笑靨如花,為他的不生氣。
成信憑捧著袋子,伸手掏出幾個栗子。
“哇,你小心啊。不燙啊?”言溪這下也推拒不掉了,“等一下。”她趕緊從書包裏翻出手帕,接過栗子。她輕輕一“咦”,“老何生意不好嗎?感覺溫溫的,不是很燙,出鍋有一段時間了……”她喃喃幾句,抬起頭來,“謝謝啊。”
言溪將手帕幾個翻折,把栗子緊緊裹在裏頭,她的手緊緊捂牢,笑意盎然地舉到成信憑麵前,“瞧,這樣就行了啊,到家也不會冷。謝謝哦。”言溪再次舉舉兩隻合攏的小爪子,目光晶燦。
之後的公開課究竟怎麼樣,成信憑已記不太清楚了,沒有什麼好值得他記憶的。他所記得的是課後的第二天,他在自家的信箱裏收到人生中的第一封。恰巧有鳥兒在枝頭上鳴叫,不知是喜鵲的歡叫還是杜鵑的哀鳴。
他的人生也就是從那一封信開始慢慢改變,駛向不可控製的軌道。
他端著酒杯,遲遲沒有送到唇邊。朗姆酒中的冰塊悄無聲息間融去。
“在想什麼呢?”思婷越過餐盤,傾身敲了敲他這邊的桌角,“想起以前的事?嗯?”美眸凝盼,笑靨如花。
“是啊,女大十八變,想起你以前的樣子。”
“是嗎?我以前什麼樣?”思婷攏攏耳邊的鬢發,耳垂上的花型鑽石耳釘與手上的鑽表相映生輝。
成信憑眨眨眼,“非要我說嗎?你知道的,總之是很出色。”
“你還是像以前那樣吝於讚美啊,說句好話那麼敷衍。”
“你是真的很好。”
“可是你以前待我可不好。”思婷用叉子敲了一下杯盤,嗔怨著。
“現在不是補償來了?”
她放下刀叉,雙手交疊,輕啟朱唇,“那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