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章(3 / 3)

一邊的中年農人附和道:“是啊,小哥你就放心吧,這天正是咱耕作的好時候。來,先喝口水,忙了一上午,你也該渴了。”

容稢接過水袋,道了謝,旋開蓋子喝了兩口,再將袋子遞回去。

清甜的泉水流進腹中,讓他想起靈石乳的美味,眼珠子忍不住又溜到某個方向,繼續看得滿腹怨氣。

還在笑,有什麼好笑的?

怎麼又變天了?

樹底下另外幾個人交換了下眼色,終於由一位年齡較大的老農上前一撚胡須問道:“小哥,你是不是太累了?”

說起來,這位姓容的小哥可是大出他們的意料呢。

前幾日他和那位極和善的歐陽姑娘來他們村時,他們還當他隻是個初離家的書生,滿臉的稚氣不說,那清秀的長相就跟個大姑娘似的。穿著和談吐中,更可見是好人家的公子,一副手無縛雞之力的斯文樣,雖然沒有教書先生的酸腐氣,可也是文文弱弱,像是一輩子沒做過粗活的好命人。可是沒想到,當天下午他硬是跟著大牛下了地,翻田、拉犁,做得又快又好,一件件把式比他們這些莊稼人還道地,一下午的功夫,不但耕完了大牛家的兩畝地,還幫老劉家寡婦的三畝薄田也翻了一遍,讓他們一幫原想等著看笑話的村人全都傻了眼,對他另眼相看。

不但吃了一驚,而且,很有一種“自己人”的感覺,像是鄰家小哥般的親切感,跟那些偶爾經過他們村的公子大爺——截然不同。

其實那位季大夫人也不壞,來他們村看診,見他們幾家比較窮苦,便分文不取。隻是他雖沒端著架子,但隱約中仍是透著股高不可攀的貴氣,與他們這等窮老百姓,有著深不可逾的鴻溝。

照他看,那位溫柔好心的歐陽姑娘才不會喜歡季大夫呢。

飽經風霜的老眼看著有點沒精神的容稢,老農的心情有點老人家袒護自家子侄般的偏私。

容小哥長得又端正,人品又好得沒話說,歐陽姑娘要是不懂得挑他,那他可要怪老天爺沒長眼了。

雖然在偷想著容小哥是否因為興旺媳婦說“那位季大夫好像挺喜歡歐陽姑娘的呢”而感到不自在,老農也仍是沒膽明說出來。

容小哥看上去脾氣好好,笑臉迎人,可是若惹毛了他,可真是捅到馬蜂窩呢。

他與歐陽姑娘初到那天,他們村裏人不過因為他與歐陽姑娘兩個孤身男女結伴同行,所以問了句“你們是夫妻嗎?”就被他以“大嬸不該隨意度測他人的私事,這樣胡亂猜想我倆的關係,對歐陽小姐的閨譽是很大的損害”為開場白,上至“孔孟之道”,下至“朱程之學”,從晚飯前直講到掌燈時分,聽得他們一幹原本隻是好奇想聽答案,後來又懾於他說教時淩厲的氣勢沒膽開溜的村人們暈頭轉向、頭大如鬥。

現在想起來,他的耳朵還嗡嗡地響呢。

所以,給他天做膽他也不敢提一句有關他與她兩人“關係”的相關事情。

容稢反射性地回道:“開玩笑,就這麼點小事,哪累得倒我。”目光如炬,仍盯著“來了客人”的歐陽子夜。

據他幾天來的觀察,他發現,名滿天下的歐陽女神醫不但對人沒戒心,脾氣也好得驚人,從早到晚都是一張溫柔如水的笑臉,教看到的人舒了心懷,再浮躁的性子都變得安定。

可是,見她對那位據說是“采善堂”少東家的季某某笑得那樣美麗,他的心情不知為何卻壞了起來。像是心愛的東西被人覬覦了,最私人的領域被人侵入了,讓他整個人都警醒了起來。

耳邊傳來肥肥笨匪有點討好的說話聲:“就、就是,昨兒容小哥一天就犁了十一畝地,現在才五畝,哪累得了他。”

嗚,容小哥可不可以別再皺著眉了,他、他會怕啊。

因為他家有空房,歐陽子夜和容稢都寄宿在他家中,所以很榮幸地被教書先生上了好幾堂《道德經》的肥肥笨匪對他又敬又畏,比對當年教過他《三字經》、《千字文》的先生還恭敬。

啊,他們竟然進屋去了。

跟她說過多少次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是很危險的事,這女人沒有腦子啊?

氣死他了。

容稢氣呼呼地回過頭,很不道德地遷怒,“我明明比你大,你為什麼老叫我‘小哥’?”

前天傍晚與肥肥笨匪生病的娘閑話家常時,他娘明明說她兒子肖馬,今年才十八歲的。

“小哥”明明是年齡大的人對年齡小的人的稱呼,他欺負他沒出過門,不大了解這些人情世故,所以大占他便宜不成?

無辜的胖子被他一凶,瞪大了眼,莫明所以,替他應話的是剛才那位老農,“怎麼可能?容小哥你最多不過十六七歲,水根可已經十八了,哈哈。”

想到大概是少年人不服小的心理作祟,老人與其他人相視而笑。

看在他是位老人家,容稢沒有翻臉,不悅地指正道:“老伯,我今年已經二十歲,比他大了整整兩歲呢。”

什麼十六七,他明明屬龍。龍哪,這麼威風神氣的生肖,怎麼可以被人改成那種整天隻會傻叫吃草的羊咩咩。

樹下所有人,包括笨匪三人組,異口同聲地道:“怎麼可能?”

中年農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很理解他的樣子,“小兄弟,年紀不重要,重點是誌氣大不大,你說是吧?”

重點是他誌氣未必有很大,可是年紀一定比水根大。

非常介意自己被人看成小孩子的容稢不滿地道:“你、你、你,還有你和你,你們那是什麼口氣,我真的二十了。”

老農爽朗地笑道:“容小哥,等你到了老朽這把年紀就知道,歲數這種東西,其實是越少越好,多了,可沒有好處啊,哈哈哈……”

不跟他們說了。

容稢氣悶地站起身,徑自扛起鋤頭繼續做他的免錢苦力。

種田種田,泥土可不會懷疑他的年紀。

他身後,又是一陣會心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