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漸漸地浮現出了幾許魚肚白,夜晚紛繁熱鬧的瓊樓玉宇閣此時也歸於寧靜。隻有少許的幾間客房內還依稀地傳出男子的喘息與女子的輕吟聲,聲聲入耳,嫵媚銷魂中更多的是浮躁的奢靡。
琉璃小閣外,一襲紅衣的驊騮,金衣的白義以及已換回一身淡藍勁裝的盜驪安靜地坐在庭園中央處的石桌旁。幾人麵目看似沉靜,眉眼間卻有著明顯的焦慮。
“我回來了。”晴朗的女音清晰而不突兀,傳入三人的耳中,隻覺得吊了一夜的心霎時便安定下來。
抬首望去,隻見沈君遙及蘭憶君一身出門時的衣服從容淡定地站在那裏。即便是一夜未睡,也依舊整潔清爽如初,眉眼間清明如常。
“小姐。”盜驪喚了一聲,一腔焦急與擔心都融化在了這聲低喚中。
蘭憶君的眸透著笑意,點了點頭,“我不會有事的。”
三人沉默不語,隻那漆黑的眸凝望著她,而眸中滿滿盛著的盡是對她的關切。他們確實知曉以小姐的武功,身邊又有沈君遙相伴,幾乎不可能出事,但,總是不免擔心嗬!
“噫,赤驥和渠黃呢?”白義從感性的氣氛中脫離出來,高度敏銳的商人觸覺又發揮了出來,驊騮與盜驪也才注意到本應相隨的那兩個人此時竟不知去向。
“我讓他們去辦一件事情了。”蘭憶君解釋道,眉間倏地微皺,“嗯,正好你們在,我也有事囑托你們。”
三人麵麵相覷,有些不解,畢竟如今可是小姐最需要忍受的時候啊,但他們還是點頭了,“但憑小姐吩咐。”
“很好。”她點頭,自袖間取出一枚玉佩遞給盜驪,“你持這枚玉佩前往瓊州,去尋一個名叫聶蓉的姑娘,將這枚玉佩給她,她便會明白我的意思。記住,若無我的親筆書信,切莫回來。”
“是。”盜驪接過那枚玉佩,仔細分辨了一下,隻是很常見很普通的玉佩,質地並非上乘,做工也顯得粗糙。有些疑惑地望了一眼蘭憶君,他還是將它小心收了起來,俯首領命。
“白義,驊騮,你二人去一趟西南,找到苗族的首領蠻兀,將這封信交給他。”她將信遞給白義,“我知你二人一通醫術,一精毒術,但畢竟苗疆長期封閉,蠱毒詭異難辨,切記小心!”
“是。”
蘭憶君滿意地笑開,忽又有些疑惑,“對了,山子和綠耳呢?”
三人一驚,卻還是強自鎮定下來。白義更是馬上笑開,“怎麼,小姐還有事要他們去辦嗎?”
“當然不是,你們都走了,總還是要有人留在我身邊的。”蘭憶君淡定地說著,沈君遙一直低垂凝視他的眸中閃過一絲笑意。
“啊,這樣。”也好,至少小姐身邊還有人,三人有些放鬆下來。
蘭憶君不是沒有注意到他們受驚的神色和欲扯開話題的驚慌,但還是開口:“他們人呢?”
“小姐,那個……”盜驪開口,卻是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口,他實在不怎麼會說謊,尤其是在小姐麵前。
驊騮媚眼輕轉,笑得慵懶,“小姐,你也知道綠耳的性子,天天就是睡覺,而且還不分地方,現在也不知道到哪裏去睡了。”
“是這樣嗎?”蘭憶君似追問似自語,終是不再追究,“那山子呢?”
“山子去找綠耳了。”白義脫口而出,這回倒是答得無比順暢。
蘭憶君似是相信了,“好吧,反正他們自己會回來,也沒什麼。不過,恐怕這下你們就不能道別了。”
“小姐……”三人有些疑惑地望向她。
“你們現在就出發吧!”
“現在?!”驚訝地瞪大眸,不明白小姐為何這麼急著讓他們走。
蘭憶君點了點頭,右手微微地顫了一下,一直在她右後方關注著她的沈君遙不由皺眉,卻還是沒有多說什麼。
“那,這瓊樓玉宇閣……”
“一切事項我自會打點好,你們不必擔心。”她保持著聲音的穩定,“倒是我交給你們的事情,乃重中之重,一切小心!”
“是!”到了這個地步,他們也唯有點頭答應了。
“你們去收拾一下吧,盡快啟程,就不用再來向我道別了。”她頓了一下,繼續道,“不過,雖事情緊急,但還是要以自身安全為重。”
“謝小姐關心!”
“去吧!”
輕揮左手,她筆直地站著,望著三人離開,稚嫩的身影淹沒在閣樓的轉角處。一直緊繃的身軀放鬆下來,便不由向後傾倒。一直沉默關注著她的沈君遙一伸手便將她扶住,幽暗的眸中盈滿了擔憂之色。
“如何?”低沉的聲音中有著無奈的心疼,“何必這麼勉強自己?”
蘭憶君隻是搖頭,不語,他輕歎,其實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呢,她啊!
“憶君,你太辛苦了。”
明明也不過雙十年華,當別的女子在這個年齡享盡丈夫的寵愛,孩子的承歡時,她卻要如此,為了身邊的人,勞心勞力,活得如此辛苦。
“值得就好。”她隻有這四個字,卻震了他的心。
或許,真的已經無法自拔了吧!沈君遙輕歎,卻是帶著心甘情願的滿足。
“不要讓他們看到了。”她無奈地苦笑,發現自己竟已無力起身。
“放心。”他一手勾住她的腰,將她淩空抱起,腳下輕點,幾個縱身,便已消失在這叢叢閣樓之間。
“小姐,我們走了。”白義、驊騮、盜驪三人帶著簡單的行李站在琉璃小閣二樓最左側的房間外告別。隨蘭憶君已囑咐過不用再道別了,但他們還是有點舍不下。
畢竟,與小姐相聚也不過幾天啊!
“嗯。”一聲輕應從門內響起,“一路小心。”
“是。”三人相視一眼,也隻能無奈地轉身離開。
“大當家的,這是要出遠門嗎?”為了低調,三人從後門離開。這裏長期以來便隻有一個枯瘦的老頭看著,此時看到三人,一邊開門一邊詢問著。
白義點了點頭,平日他便對樓中的下人極為和善,所以對他的問話也不以為忤,“嗯,是啊,許老,你年齡這麼大,要多注意休息。”
“小老兒知道,謝大當家的關心。”許老的聲音中透著老年人特有的沙啞,將門拉開,“大當家的,一路小心,早去早回!”
“嗯。”白義點了點頭,三人便徑自走出門朝遠方行去。
許老望著門外逐漸遠去的身影,直到已經完全看不見了,才歎息一聲,顫巍巍地將門複又關上。
精致華麗而又不失典雅的房間內,蘭憶君坐在床頭,而沈君遙則是坐在她的後方,雙手抵著她的背,助她運氣。
蘭憶君閉著眸,白紗依舊嚴密地掩在臉上,顆顆豆大的汗珠自額間緩緩逼出,滲著淡淡的紫色,緩緩流下。而推平放在腿上的雙手卻不由輕顫,看得出她正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噗!”暗紅的血液自她的口中噴出,落在了放在床邊的盆中。深沉暗淡的紅色布滿了雪白的瓷盆,顯得詭異而恐怖。
“憶君!”沈君遙忙將她扶住,讓她倚靠在他的身上。伸手便想摘下她的麵紗,卻又在下一秒止住了。隻從一旁取來毛巾,閉眸摸索著為她擦拭著,“你感覺如何?”
蘭憶君有些虛弱地笑開,感受著他貼心的舉動,“謝謝,也,很抱歉。”
“不必向我道謝,更不用覺得愧疚,那顯得太生疏了。”他似真還假地說著,卻令她笑開。他嗬,總是用這些模糊不清的語句占她的便宜。
若是平時,她必是巋然不動。可現在,或許是受傷的原因,抑或許他的懷抱真的頗具安全感。總之,她放下了一點警惕。
“你先躺下休息,我已備好了熱水,你……可以自己洗吧?”他猶豫地說著,“還是要我找個婢女給你?”
“我自己可以。”她雖然有些乏力,但一些簡單的動作還是沒有問題的。況且,她一向不喜歡與人有著太過親密的接觸。所以,自她懂事起,便遣退了身邊所有的丫環,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一個人。
“我在門外守著,有事叫我。”沈君遙睜眼看著她近在咫尺的嬌顏。即便被麵紗遮住了大部分的麵容,但她光潔的額頭,澄明的褐眸,還是令他有些情不自禁。但想到好不容易得來的融洽關係,便隻能壓下心頭的渴望,緩緩地起身。
“好。”她點頭。
他隨意地笑著便要離開,眸不經意地掃到她右耳處一絲血痕,很淺,淺到幾乎不可見的程度,甚至難以感到疼痛。厲色在他幽綠的眸中一閃而過,但他還是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將她平穩地放置在床上,然後將地上盛血的盆一並拿著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