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剛才那個女孩吧,那個叫澤穎的女孩。原本還心情不錯的紀澤脈顯然是在那個女孩出現以後,就變得有些奇怪,他一直是個那麼善於隱藏感情的人,能讓粗心的自己都輕易感覺出他的低落,那個女孩對他的影響力看來很大呢。
“邱小姐既然不放心,為什麼不親自去樓上看一下?”
“上樓?”
“少爺就住在樓上。”
“我可以去嗎?”他情緒不佳的時候,會想見自己嗎?
“小姐不是少爺的哥們嗎?”齊叔以恭敬的口吻微笑道。
“嗯。”沒錯,他們是哥們。無論他承不承認,自己是一直是這樣看待他的,哥們現在有難,自己怎麼可以袖手旁觀呢。
“那齊叔,我先不回去了。”
她必須要確認他無恙才能放心離開。
“他住在712房。邱小姐可以到服務台……”待齊叔抬頭,哪裏還有邱小姐的影子。
邱卓站在房門外。深呼吸了好幾次,卻還是鼓不起勇氣去敲門。
“大不了再被打發一次。”
想著,毅然地伸手去按響了門鈴。
“邱卓?”門內人顯然沒料到會是她,“不是讓齊叔送你回去了嗎?”
“可是我不放心你。”她不懂拐彎抹角的那套。
“不放心我?”黑瞳中微有不解。
“你沒照鏡子嗎?”
“什麼?”
“你臉上,寫著大大的‘鬱悶’呢。”
他忍俊不禁,“進來再說吧。”
邱卓進入房內,環顧了一下四周,是很簡單整齊的VIP套房,“我以為你會住總統房的。”
他笑,有些落寞,“別人不知道,你該知道的。”
她一愣,因為他是不受寵的孩子。
“別傻站著了,隨便坐吧。”
他自桌上端起半滿了酒杯,坐在了沙發的另一端。
一口吞下杯中的液體,悠揚的聲音緩緩響起,“剛才那個,是我的妹妹。”
“怎麼從來沒在紀家見過?”他有妹妹嗎?她一點都不知道這件事。
“因為從小就跟著媽媽在歐洲生活。”他重新將酒杯斟得半滿。
“那也就是說,你媽媽其實剛才也在?”那個女孩似乎是有提到過“媽媽”。
“嗯。”他的笑沒法染上那雙冷眸,再次將杯中酒飲盡。
“太奇怪了,既然是自己的媽媽,為什麼不上去打個招呼?”
他用手支頭,笑得有些自嘲,“因為我不是她親生的。”
“怎麼會這樣?”這是什麼錯綜複雜的關係。
“很複雜吧。”他抬眸對她笑。
觸到那個傷感的笑,邱卓不由心頭一酸。那個會哭會生氣的紀澤脈,從什麼時候開始,連悲傷時都隻會掛著笑了。
“澤脈。”
“嗬。”他搖頭,想再給酒杯添酒,卻發現瓶已經空了。
“真的很複雜,真的很複雜。”他呢喃著,自小到大壓在他心頭的那塊陰暗。那個自他出身起便不得不背負的重擔。甩了甩頭,起身自冰箱中又取出一瓶未開啟的酒來。
“其實……其實也沒什麼。有錢人家,離婚什麼的都很正常的。”應該是那樣的吧。有錢人家的少爺,娶了妻子生了兒子,又愛上更年輕更有財勢的富家千金,所以重新組成了家庭。故事片中都是這樣演的。
“那借腹生子呢?”他微笑著睨她,眼底滿是傷痛。
“啊!”她連忙遮住自己的唇,卻已經無法阻止那聲驚呼。
“很有意思吧,紀澤脈來到這個世界原本是肩負著很偉大的使命的。”大少奶奶多年不孕,盼孫心切的紀老爺便讓自己的兒子從一個高智商的窮大學生那裏“借”來了孫子。
一切自起始便已經錯得離譜,而在這個鬧劇進行到第十年時,失蹤多年的小叔帶著滿月的紀澤懷回到紀家後,錯誤更是衍變成了一場鬧劇。
自紀澤懷出現的那刻起,他的存在便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抬眼望了望已是麵色慘白的邱卓,視線又轉回手中半滿的酒杯,“看來,我是喝多了。”
說著,又仰頭飲盡杯中殘酒。
“媽媽,能不能抱一下澤脈?”
“媽媽,澤脈哪裏做錯了?”
“媽媽……”
該死,為什麼怎麼喝都不能忘記那些呢。怎麼喝都忘不了。
“隻是抱一下……也成了奢望……”不自覺地,輕吟出聲。
猛地,肩上一重,一雙溫暖的臂膀自身後將他圈住。頸間有滾燙緩緩滑下,那因他而起的淚直燙到他那暗無盡頭的心髒。
“澤脈。”她在他耳邊溫柔地輕喚著。
僅僅是想象都無法承受的事,他卻一路經曆忍受過來,那顆曾經柔軟而脆弱的心上是不是已經布滿了斑斕傷痕,深到他都忘記了疼痛。
“你今天可沒喝香檳。”他聲音柔緩,拉開她雙臂的動作卻是那樣決絕。
“不早了,你該走了。”避開她的視線,站起身來欲去開門。
“傷痛堆積著,隻會越來越重地壓在心上,為什麼不讓我幫你分擔?”她再次自背後摟緊他,不讓他逃避。
“邱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啞聲問。
“我隻知道,你現在很脆弱,需要的不是烈酒,而是有人安慰、有人陪伴。”他為什麼不能善待他自己一點?再這樣強撐下去,身心都會崩潰的。
“你根本什麼都不懂,讓你走你就走。”他現在的確是非常脆弱。脆弱到了要控製自己都變成了一件異常艱難的事情。“我不,我不能放任你這樣獨自躲在黑暗中用酒精來麻痹自己。”她抱他抱得更緊。不允許他這樣拒人於千裏之外。
他歎息的同時已轉過身,一雙瞳孔散發著魅人的光芒,“你又何必硬要闖進來。”
自己的心早就如冰窖般黑暗、陰冷、沒有了生機。那樣一個不堪而狹隘的地方,囚著自己一個人便已經夠了。
“我們……我們是哥們不是嗎?”她怯怯道。感覺到他環上自己腰肢的雙手。
無語注視著她,那泛紅的臉頰,那撲扇著的睫毛、還有那頭微亂的短發,為什麼這些看在眼裏,漸漸變得如此讓人心生渴望,他閉上眼,任由自己的脆弱滋生,“那今晚,就陪著我吧。”
邱卓怔忡地仰起頭,為他話中的含義。
“後悔還來得及。”他緩聲道,環著她的雙手卻不斷收緊,直到壓去兩人之間所有的空隙。
這樣毫不保留地緊貼著他,可以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聽到他規律的心跳甚至是他身體的渴望。
羞澀地低下頭,給出了答案卻是毫不遲疑的,“不後悔。”
她憐惜他。雖然知道自己根本沒有這個資格。可是自那次,看到那個在花牆旁無助痛哭的他時,她便不由自主地生出了想保護他的念頭。她想守護著他。雖然知道自己很可笑。他是那樣呼風喚雨,不可一世的人物,哪裏需要平凡的自己去守護。一直壓抑著這個荒唐的念頭,壓抑得這麼深這麼好,直到今天看到這樣脆弱而無助的他,將她心底的所有不舍和情感全部勾起。如果一生一世的守護是奢望,那至少一生可以有這樣一次也心甘情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