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每年十二月中旬都有“尾牙”,是全公司最大的盛會,通常會邀請其他交好公司的負責人前來,所以要求衣著正式,攜伴參加,按例還會有拚酒比賽和跳舞比賽。
為了避免麻煩,旭陽仍然邀請啟軍做男伴,席間不少同事殷勤地問他們什麼時候請吃喜酒,兩人隻是一笑帶過。十三樓的大會場開辟成舞廳,聚集了大部分的年輕人和普通員工,十四樓的小會場開辟成自助餐廳和休息區,聚集的都是老年人和高層管理人員,兩方壁壘分明,大家也自在。啟軍是舞壇高手,這兩年將旭陽也調教成個中翹楚,漸漸愛上了跳舞那種暢快淋漓的感覺。
旭陽今天穿了件咖啡色緊身絨衣,咖啡色緊身彈力褲,黑色高通皮靴,白色套頭毛衣,外麵是長及腳踝的銀白色羽絨大衣。她把羽絨大衣寄放在櫃台,毛衣也丟在座位上,身軀隨著急促的節奏狂野地舞動,長發像巫女的黑袍恣意翻飛。啟軍跟她搭檔,穿了一身亮銀色的散襟衣裝,舞動起來像一條銀色的蛇。
舞池裏人山人海,主持人在麥克風前扯著嗓子大喊:“比賽規則大家都聽清楚了嗎?誰跟上了音樂的變換,跳到最後,跳得最狂,誰就是勝利者。比賽大約進行一個小時,最後由主席台進行評判。現在——開始!”
隨著幾聲狼嚎,《野人》的曲調最先響起,全場開始動作,所有人都拿出自己最好的實力。蹦跳、扭動、翻飛、釋放,搖滾曲中加入霹靂的片斷,增加了一定的難度,也使人們更加瘋狂。舞池裏漸漸分成中心和外圍,一層一層不停淘汰,最後就隻剩下三對兒,其餘的人圍成一圈,鼓掌呐喊。音樂聲停,然後突然一轉,由自由組合轉成輪組,旭陽隨著節奏後退轉身,對上另一個男人的步伐,棕色皮鞋,米色皮褲,米色襯衫沒有扣扣子,露出胸前布滿汗水的古銅色肌膚,再往上是消瘦的下頜,緊抿的薄唇,挺直的鼻梁,黑黝黝亮晶晶深邃的眼眸,兩道飛揚跋扈的濃眉。
蕭囂!
她有片刻怔愣,不知道他也參加了比賽,他不是應該在樓上的麼?恍惚之間,她的手被他牽起,將她拉回舞曲的節奏當中。他的手沿著她的腕側徐徐而上,跟著節奏輕觸輕撫,緩緩攀上肩頭,再沿著腰側曲線慢慢滑下,在跨間臀際留連不去。迪士高的動作沒有什麼確切的規則,想怎麼跳都可以,隻要跳得狂,跳得野,跳得有新意,就算跳得好。他分明是在借跳舞之際輕薄她,而她居然不生氣也不討厭,還高舉雙臂扭動身軀迎合他。
旭陽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她的身體住進了一個魔鬼,支配著她的意識,摧毀了她的理智,讓她混亂,讓她放蕩,讓她瘋狂。他甚至沒有拉近彼此的距離,隻是隔著一臂之遙,用指腹緩慢而有節奏地挑逗她,就已經令她渾身顫抖不止。她迷離的眼光對上他的,他的眸子血紅熾熱,嘴角掛著魅惑的淺笑,仿佛他的身體裏住著另一個魔鬼,控製了他的理智和行動。
音樂再次停了,魔咒刹那消失,他們麵對麵地站著,大口大口地喘氣。她的發絲胡亂地粘在臉上,部分遮擋了視線,卻阻止不了她盯著他光裸的胸膛,隨著呼吸起伏,汗珠順著胸前肌理的紋路下滑,消失在腰腹之間。她感到口幹舌燥,慶幸長發遮住了麵頰,此時一定紅得像霞,熱得像火。
音樂又響了,他眼光一熱,猛地拉她入懷,撞上他堅實的胸膛。她還未及反應,他已將她攔腰一旋放倒下去,舞者的本能讓她抬腳勾住他的腰,又一陣天旋地轉,他將她扶正,此時,她分辨出舞曲的旋律是探戈。他和她從胸部到小腹緊緊貼合,大腿不時蹭著大腿,隔著緊身衣料敏銳的感覺到對方身體散發的熱力,呼吸間吐納著彼此的氣息和味道。甩頭之際,他的唇刷過她的前額,一陣酥麻迅速貫穿她的腳底。她抬頭,對上他專注的目光,黑亮的眸子裏隻有她的倒影,仿佛他的世界隻有她一人,她知道,自己的眼眸裏也隻有他的倒影。他汗濕的發零亂地垂在額前,她的發絲偶爾在他發間穿梭,分不清是誰的糾纏了誰的。那一曲,旭陽根本無法思考,隻是憑本能隨他舞動,除了甩頭,他們的目光不曾稍離片刻,她似乎看到激烈的電流在彼此眼中閃爍。結束式的最後一個動作,他再次帶著她旋轉、下腰、起身,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起身的時候他沒有立即後撤,她的唇碰到了他的唇。她腦海中轟然一響,有什麼東西炸開了。
舞曲停了,再次交換舞伴,旭陽與靳朔搭配,靳朔一直輕鬆爽朗地笑著,完美優雅地與她共舞,然而她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隨著蕭囂轉,看他與靳朔帶來的舞伴共同進退,動作和諧。最後一曲,旭陽回到啟軍懷中,她看到公關部的虞薇滿心喜悅地回到蕭囂懷中,靳朔和他的女伴也情誼纏綿地互視著。這,才是他們應有的歸屬。
周圍掌聲雷動,呼哨不止,甚至有女人的尖叫,旭陽這才發覺,比賽已經結束了。她匆匆鑽出人群,回到座位,抓起桌上的鮮啤狠狠灌了兩大口。
“嘿!”啟軍搶過她的杯子,“這是啤酒,不是冰水。”
“我知道,喝兩口酒醉不死。”她搶回來,一口飲盡。
啟軍不動聲色地望著她。她討厭他那種了然於胸的目光,死死地瞪回去,套上毛衣道:“我要走了,你送不送我?”
“這麼早?還不到十二點。”
“那你玩吧,我自己叫車。”她抓起皮包離位。
“喂!”他拉住她,“我送,我送行不行?可是你總要容我上趟洗手間,我快撐不住了。”
她笑了,睨他一眼道:“沒出息,還不快去。”交到啟軍這種朋友是她的幸運,無論心情如何差,他總有辦法讓她笑。
他拍了拍她的麵頰,“乖,等我一下。”
旭陽看他鑽進人群往洗手間的方向,無聊地倚著座位的靠背,眼光又開始不由自主地搜尋蕭囂。沒有,舞池裏沒有,休息區沒有,櫃台前沒有,舞台上也沒有。大概是到樓上去了,他是董事長,當然要兩麵兼顧。剛才下來,可能隻是想參加跳舞比賽吧,畢竟他還年輕,熱衷於這種活動。
年輕!他才隻有二十四歲呢,剛剛的他,像回到了三年前的他,叛逆、狂野、不羈、熱力四射,又多了些成熟男人的致命魅力,恐怕是迷倒了全場的所有女性,否則也不會有那麼多女孩的尖叫。可笑的是,她這個二十六歲的老女人也未能逃過他的電波,而且是離電源最近,被擊得最重的那一個。她用力咬緊下唇,感覺那刺痛漸漸變得麻木,仿佛這樣就可以驅除心中的魔鬼,找回自己的理智。
燈光聚焦在圓形舞台上,主持人大聲宣布:“今年的‘舞王’是蕭董,舞後是虞薇小姐。”更熱烈的歡呼和掌聲,虞薇被推上台,接受舞後的金冠和捧花,還有一張新加坡三日遊的旅行券。但是蕭囂卻找不到了,旭陽聽到麥克風裏斷續的交談聲。
“樓上沒有。”
“洗手間也沒有啊。”
“董事長不會是走了吧?”
旭陽的心猛地揪緊,走了嗎?就這樣灑脫地走了嗎?剛才那場舞,隻是宴會中放鬆的遊戲,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嗎?
身邊幾個女孩子嘰嘰喳喳地議論:“蕭董好酷哦!”
“他和靳先生走的都是法國式舞步。”
“靳先生就顯得斯文一些,沒有蕭董跳得狂野。啊!我真的迷死他了。”
“聽說啊,蕭董沒出國之前比現在還酷呢,他有輛哈雷機車,哇噻,超級藝術。”
“真的啊?為什麼我三年前沒機會見上一眼呢?”
“少花癡啦!你那時候還沒畢業呢。”
“哎,哎,你們說蕭董今年有多大?”
“好像不超過二十五歲吧!”
“真的?好年輕啊!配我剛剛好。”
“德行!有本事你去追啊?”
“哼,追就追,你以為我不敢啊?”
旭陽再也受不了那些花癡女的無聊談話了,徑自取了羽絨大衣出去。
她站在樓道裏等啟軍,電梯從十五樓下來,靳朔和他的女伴走出來。看到她,靳朔微訝道:“林小姐,這就要走了?”
她推托道:“我有點不舒服,想先回去了。”
“哦?沒事吧?我送你回去好了。”
“不用了,謝謝,我男朋友一會兒就出來。”
“哦,有人照顧就好。”靳朔眼光一閃,又道:“哪像Joe,死扭的脾氣,不舒服還不要人陪。”
他的女伴擔憂地道:“Jakey,Joe一個人在辦公室不要緊吧?我還是去陪陪他好了。”
“別去了,去了又要惹他生氣,等宴會結束後再上去接他吧。”
啟軍出來,和靳朔打過招呼,牽著旭陽道:“走吧。”
“哦。”她被動地踏進電梯,踏出電梯,坐上他的車,看路邊的霓虹燈一盞一盞地掠過。幾個孩子在一間超市門口打雪仗,一個雪球“咻”的飛來,正好打在擋風玻璃上。
“該死。”啟軍急踩刹車,搖下車窗喊:“往哪裏打?”
孩子們轟一聲跑掉了。
啟軍搖頭笑道:“頑皮。”回頭見旭陽的目光呆呆的,碰一碰她道:“旭陽,旭陽,你怎麼了?”
“啊?”她回過神,猛然見他放大的臉孔,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