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陽,”他跟著她下車,“我送你上去。”
“不必了。”她冷冷地看著他,“放心,我不會做傻事。你教我的,生命隻有一次,比什麼都寶貴,失戀了又如何,天底下不是隻有你一個男人。”說完,頭也不回地走開。那一頭飄逸柔軟的秀發在寒風中飛舞,空氣中飄著一縷淡淡的馨香。
蕭囂右手捂住胸口,摸到襯衫口袋裏一枚硬硬的,小巧的,細長的淺紫色發卡……
林旭陽蜷縮在床角,懷裏抱著被子,呆呆地盯著花瓶中那朵枯萎了的黃玫瑰。電話答錄機機械地播放——
“旭陽?是媽,過節了怎麼不給家裏打個電話?工作很忙麼?要注意身體啊。”
“旭陽,我,老四,我兒子整天念叨要見小幹媽呢!想你。”
“林工,你的感冒還沒好麼?大家說年假要去滑雪,你去不去呀?還是你要回家?祝你早日恢複健康。”
“旭陽,是我,啟軍,你在家麼?聽到留言給我回個電話,我很擔心你。”
答錄機“啪”的彈起。擔心她?哼!也是一個說她適合娶回家當老婆卻不願意娶她的男人。她該問問靳朔,他想不想娶她。這年頭,是壞女人和情婦的天下,適合娶回家當老婆的女人得不到愛情,也得不到幸福。
一個人窩在床上想了許多,情緒不再那麼激動,有些事也想明白了。蕭囂是個企業小開,年輕英俊瀟灑多金,有風流的本錢,他的燦爛人生才剛剛開始,正是揮霍大好青春的時候,一火車的女孩子跟他屁股後麵尖叫,憑什麼讓他為她這段幹木頭放棄一整片森林?她,林旭陽,不過是個平凡的二十六歲的老女人,轉瞬就要人老珠黃,即使他有一點愛她,多半也是因為三年前挫敗的不甘,或者加上她的成熟和媽媽味道,憑什麼他要冒險跟她踏進婚姻的墳墓?人家不是說了,愛她,但是不能娶她。現在的年輕人追求浪漫刺激,她這種女人,跟他玩不起愛情遊戲。
別傻了,林旭陽,人魚公主注定得不到王子的真愛,注定要化為泡沫。紅玫瑰才代表愛情,黃玫瑰隻代表分手。她衝過去抓起花瓶,狠狠地砸到牆角,碎了一地的瓷片,如同她碎了一地的心,再也拚不齊了。
旭陽仍然每天上班,下班,做設計,打遊戲,吃飯,睡覺。無論怎麼薄利的case她都接,無論怎麼緊迫的方案她都可以按時完成,她幾乎成了一台沒有感覺的工作機器。她總是對自己說:有case就有錢賺,做得好就有信譽,有信譽就有名氣,有了信譽和名氣,跳槽的時候就更有資本。沒人娶,那就自己養自己,總不能讓年邁的父母操心。自己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
年假的滑雪她沒去,借口回家,實際也沒回家,怕母親看出她的失意。包了餃子,做了葷素齊全的一桌年夜飯,看看春節晚會,辭舊迎新的日子就這樣過去了,跟一年中其他364天沒什麼區別,日子麼,一個人同樣能過。聽說蕭囂也沒去,好像是生了一場大病,具體情形小妹沒說,她也沒問。病不病的跟她有什麼關係?她既不是他的妻子,也不是他的情人,連女朋友都算不上。前一陣盛傳他與虞薇譜出戀曲,結果年假過後就曲終人散了。看,就連緋聞她都搭不上邊。但是聽到他病愈上班時,她依然感到鬆了口氣。時間問題,她告訴自己,她隻是需要時間來淡化對他本能的母性關懷。
年假之後進行定期討論會,這也是旭陽銷假上班之後第一次見到蕭囂。他更瘦了,臉色呈現不自然的蠟黃,眸子依然烏黑明亮,眼眶卻深深凹陷,顯得眼眸更加深邃,是大病初愈的關係麼?阿明的筆掉到地上,驚醒了旭陽,她才發覺她又不由自主地觀察蕭囂了。真沒出息,她暗罵一聲,將注意力挪回做報告的同事身上。聽著聽著,眼光不受控製地飄向主位,看到蕭囂疲憊地微合雙目,好像下一刻就能睡著。他怎麼總是照顧不好自己呢?一定又睡眠不足了!
會議結束了,旭陽搶先往外走,再待下去,她怕自己會忍不住上前詢問他的身體狀況。走得太急,迎麵撞上匆匆而來的靳朔,手中的文件散了一地。靳朔眼明手快地扶她一把,免去了她摔倒的慘狀。
“靳先生,對不起。”旭陽急忙道歉。
“該我說對不起才是,沒撞壞吧?”
“沒事。”旭陽笑笑,接過同事幫忙撿起的文件,朝靳朔點點頭,跟大家一起走進電梯。
待電梯門關上,蕭囂才問:“Jackey,怎麼有空到我這裏來晃?”
靳朔拉著他回到會議室,劈頭就吼:“你腦袋裏在想什麼?簡醫生的化驗單還沒出來,你就跑回來給我上班?不想要命了?”
蕭囂淡淡一笑,“出沒出來有什麼關係?我在醫院多躺兩天,結果也不會改變。”
“你這說的什麼混賬話?就你這牛脾氣,就算這次沒事,早晚也要折騰到有事。Joe,當我拜托你,敗血症啊,搞不好會要命的,這不是開玩笑。”
“我知道。”蕭囂輕輕一歎,“我比誰都清楚。”
“清楚你還……”望著他漫不經心的神色,靳朔一屁股坐到他對麵,搖頭道:“真是敗給你了,這才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你再這樣,我隻能去找林旭陽了。”
旭陽跨出電梯,目光仔細搜尋地麵,看到會議室門口一個小小的東西閃著金光。果然在這兒!她上前拾起金筆,就猜可能是剛剛撞到靳朔的時候掉的。她起身剛想往回走,發現會議室的門居然沒有鎖,還有誰在裏麵麼?
意外地,她竟然聽到自己的名字,而且還是從靳朔的口中說出。
蕭囂急切的聲音道:“你找她做什麼?”
“我看這個世界上,除了蕭爺爺,隻有她的話你才會聽。”
蕭囂的黯然道:“別跟我開玩笑。”
“不是開玩笑。別以為我不知道,剛才那一眼,我就看得出來那是個為愛憔悴的女人。她那麼憔悴為了誰?你這自暴自棄的樣子又是為了誰?我就不明白,你推開她是為了愛她,還是為了你自己能早點死?”
死?旭陽抽了口涼氣,他們在說什麼?誰要死?
蕭囂煩躁地道:“你不要管我們之間的事好不好?”
靳朔瞪他一眼,“如果不是把你當兄弟,我才懶得管。你這樣對林旭陽不公平,你怎麼知道告訴她事實她無法接受,也許她寧願守著你這個病癆鬼也不願意你推開她。”
蕭囂喝道:“別說了!”
“我要說,”靳朔激動地站起來,“你是個膽小鬼,你怕她知道真相之後拋棄你,所以你就先拋棄她。你寧願先傷害她也不願意她來傷害你。”
“不是不是不是。”蕭囂將椅子掀翻在地,“我不是怕她傷害我。她太善良了,根本就不會傷害我,如果她知道我有低蛋白血症,隻會更愛我,不會拋棄我。正因為這樣,我死的時候她會更痛苦。”低蛋白血症?旭陽踉蹌下,她不知道那是什麼病,她隻知道蕭囂就是因為這個才不能娶她。原來他說的“不能”,不是“不想”,而是因為他得了一種致命的病。
“你太悲觀了。簡醫生不是說,隻要不引發敗血症,就不會死。”
“不引發?一受傷就血流不止,任何部位發炎都可能感染病菌,你告訴我,這麼弱的免疫力怎麼能夠不引發?你再告訴我,你可曾看到一個不曾轉化為敗血症的病例?”
“可是,可是我們可以注意保護,蕭爺爺活到了六十四歲。”
“那我父親呢?他隻活到二十五歲。而且,爺爺最後不還是去在這上頭?他從發病到去世隻有三個月。”
“Joe,你不能隻往壞處想,蕭叔叔去得早是因為當時不知道這種病會遺傳。”
“現在知道了!我身體裏流的血隨時會要了我的命,我連自己的生命都保證不了,怎麼保證給一個女人幸福?聖誕夜那次感冒,還有前幾天的發燒,幾乎把辜爺爺和廖叔叔嚇個半死,我怎麼能讓她陪著我時時刻刻生活在恐懼之中?旭陽跟天嬌的個性不同,你也說她適合娶回家當老婆。她需要的是一個穩定的家庭,一個疼她愛她的丈夫,一個天真可愛的孩子,我能給她什麼?我甚至無法給她一個正常的家庭。”
旭陽捂緊嘴,拚命擦著眼淚。她不能讓他發現,絕對不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愛她,為了讓她少傷心一些,所以她不能讓他看到她的心為他疼得快死掉了,不能讓他知道碎裂的心正忍著劇痛一針一線地縫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