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章(1 / 3)

車子停在花園旁的停車場內,過深夜十一點的街區花園內找不到一個人影。湊近車子正前方的擋風玻璃,一抬眼便能看到群星密布的天空。緒方趴在方向盤上看著夜空,靜靜地等車後座上昏睡的杜音醒來。

今夜的事情杜音醒來後應該不會再記得,迦萊特意用催眠術抹去了她今晚的記憶。這樣也好,他一個人為他們的幸福掙紮便足夠,省得他為她解釋所有。安靜的車內,能聽到沉睡者均勻的呼吸聲,規律沉穩的節奏令他一度慌亂無措的心逐漸安定。

眼角的餘光無意間瞄到一旁的某張音碟,多半是杜音放在他車上聽的。有點兒好奇她最近聽的是什麼內容的音樂碟,他順手放進音響,調小音量。小提琴憂鬱的背景弦樂,然後沉寂的車內緩緩響起一個低沉哀傷的男人獨白。放鬆心情地靠著椅背,他聽著男人自訴似的故事,心情無可避免地受到碟中那個悲傷聲音的感染。

是很簡單的故事,以獨白的方式訴說出一個十七歲少年的情感經曆。四歲時,父親遺棄了母親和他,與別的女人私奔離去再無音訊。失去經濟支柱的家庭頓時陷入危機,沉浸在對丈夫憎恨與埋怨中的母親開始整日嗜酒逃避現實。才送幼兒園的主人公無人照料,有一次家中煤氣泄漏的事故差點兒結束其幼小的生命。於是,得知情形的舅舅從國外的總公司調職回來照顧精神失控的姐姐和幼小的外甥。在男主人公十二歲時,酒醉的母親竟然對其施暴,導致他雙耳失聰,再也聽不到外界的聲音。被父親遺棄、受到母親的虐待、沒有知心的朋友,緊接著失去了和他人交流的能力,男主人公完全陷入一種封閉的孤寂狀態。

渴望聽到聲音,無論是怎樣的聲音都可以。獨自住在郊外的屋子,每天隻能想象自己聽到了以前聽到過的聲音,寂寞的少年能做的隻有等待……隨著他慢慢長大懂事,他和舅舅之間的感情越來越親密,甚至走向另一種不容世俗允許的極端。

“……今天警察來了,他們帶走了他。傭人說,說他是殺死母親的凶手,證據就是那卷我偷偷錄了他聲音的帶子。我不信……瘋狂地在臥室內叫喊。我錄下的應該隻是男人喚我名字時的溫柔聲音,為什麼……為什麼會是他承認殺死我母親的經過?一定是傭人騙我,欺侮我聽不見聲音。他們想要拆散我和他,他們鄙視我們的情感,所以才想出這麼卑鄙的計策騙我離開他。

“我瘋狂地衝傭人們大喊,然而什麼都聽不到,喉嚨幹涸難受,但是他們望著我的恐懼眼神令我無法安靜。聽不到聲音……我想聽到男人的聲音,想他輕輕撫摸著我的頭,告訴我沒什麼事……但是心裏有個惶恐的聲音確定地告訴自己,男人再也不會回到這裏了。因為即使他對我說了什麼,我也不可能聽見,永遠都聽不見……”

這種故事……緒方關掉音響,胸口堵得慌。被奪走惟一渴望的幸福,被孤寂和哀傷淹沒,墜落於黑暗的無聲世界,天意弄人的殘忍……就連他也害怕這樣的事。經曆過擁有的幸福,便再也忍受不了失去的悲憤。他,不能失去杜音,絕不能!

“咦?我怎麼會在這裏?”後座的人終於醒來,睡眼惺忪地問。

“你找我聊天,聊著聊著就在車裏睡著了。時間不早了,快回家睡吧。”按亮車內昏暗的燈,緒方轉首輕撫少女的臉龐,眼中盡是滿滿的愛憐。

拍拍昏昏沉沉的腦袋,杜音迷糊地揉揉眼睛。

“啊,好像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裏有你,有迦萊,還有其他許多見都沒見過的人,大家都說了些我不懂的話。奇怪,詳細的情形我一點兒都記不起來了。”

“是夢啊,那就沒關係。”他綻放出安心的微笑,為她打開車門,“走吧,這麼晚都不回家,你爸媽一定很擔心。”

“啊……”想起自己隨便掰的借口,她慘叫道,“怎麼辦?我對我媽說是去了董雅家,這下完了。”

“是嗎?看來我都得陪著你一起挨訓。”搖著頭,緒方苦笑,“你騙你爸媽出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唉?我還沒告訴你嗎?”努力回憶,但一點兒都記不清事情發生的經過,“真是的,我今晚幹了什麼啊?為什麼一點兒也想不起來,真怪。”

“大概是什麼事?你今天似乎很累,一上車就睡著了。”不著痕跡地誘導無知的少女,他絲毫不覺得內疚。

“怎麼說呢?”煩惱地以手搔頭,她歎口氣,“今天風南哥來我的學校找我,向我求婚。”

“是嗎?”心髒狂跳,但表麵仍舊是淡淡的不以為意的笑。

“啊,好煩啊。以前我想過這一天的到來,可是真的來臨時我卻一點兒也不高興,而且還當麵拒絕了他。”吐苦水一樣地傾訴,杜音全然把年長的另一者當成是自己最信賴的人。

“也不知道最近是怎麼了,竟然已經不在乎風南哥,就算看到他的臉聽到他的聲音也沒有一點兒感覺。以前我可是他的超級歌迷影迷,也想過總有一天可能會嫁給他。可是現在完全不這麼想,感覺他隻是和我年紀相近的哥哥。”“哦?這樣不是很好嗎?風南並不適合你。”

“連你都這麼說……”杜音吐吐舌頭,大大地鬆一口氣,“……我還擔心你會罵我蠢,畢竟風南是很多少女心目中的偶像。”

暗暗的車廂內傳出緒方輕輕的笑聲,可惜看不到臉,但笑聲聽來極其愉悅。

“啊,有什麼好笑的,我要回家啦。”被他笑得有點兒不好意思,杜音推開車門跳下車,“你要幫我作證哦,晚上我都和你在一起,沒有做壞事。”

“沒問題,你母親要是教訓你,我就說是我不好。”鎖好車門,他跟在她身後走向住處。不經意看到路燈下兩人重疊在一起的影子,心中又不免一動,仰首望星空,今晚對他和杜音而言是一個非常奇妙的夜。

“緒方。”前頭的少女轉首叫他的名字,靈動的雙眸亮如星辰,神情是少有的認真,“風南哥問我為什麼拒絕他,他認為我是為了你才拒絕他。”

一怔,細細體會話語中隱含的意思,緒方微微一笑,點點頭。

“真沒勁,你沒什麼想說的嗎?”她嘟起嘴輕聲發句牢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