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2 / 3)

他的手,在她的手心中瑟縮了一下。原來,萬花閣的閣主不是像外界所傳的那樣冷血無情,利用了無辜的人,他也會有不安的時候啊……

頭一次,她毫不避諱地直視他的眼睛,隨後說的話,壓低了聲音,卻是一字一頓,鏗鏘有力:“你故意讓所有人錯猜你我之間的關係,你將我作為柳姑娘的擋箭牌,你想要以挾持柳姑娘來威脅你的人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到我的身上來,閣主,你真的好聰明。”

“你都知道?”花弄影抿緊了唇,沉默了半晌,才開口問她。不得不承認,要說出這句話,真的很困難。理智要求他否認,但是情感上,麵對她了悟的眼神,他實在沒有辦法否認。從來沒有誰,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讓他連連失去自製力,隻有她,水君柔,她做到了。

“我都知道。”他的話,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卻已經回答了她。鬆開他的手,水君柔向他微微福了個身,“閣主知道此行危機重重,想必早已想好了很多的對策。閣主,我隻是想知道一件事情,當初收留我和君皓,是不是也在你的計劃之中?”

她盯著他,執意想要問一個答案。而這個答案,對她來說,很重要,很重要……

“不是。”幾乎是下意識的,花弄影脫口而出。

夠了,有了這句話就夠了。他的話,證明她水君柔沒有被欺騙,雖然她還是被利用、被傷害,但不同的是,這一次,她是心甘情願的。

眼角似乎有些涼意,好像是淚珠滑落的痕跡。她連忙以衣袖拭去重新,堆砌了滿麵的笑容,“閣主請放心,我一定會全力配合——柳姑娘,她不會有事的。”

她的話,一語中的,刺穿了他心底的秘密。

“你為什麼願意?”他的嗓音有些幹澀,不明白她為什麼願意犧牲自己的名節甚至是性命來幫他,“你知不知道,這樣做很危險?”

他利用她,他隻當她不知道,所以不覺得有愧;可是她居然知道,還願意以身涉險,他的心,反而不安起來。

“我曾經說過,閣主有恩於我,無論做什麼,我都願意。”他是她和君皓的恩人,對他,她充滿感激,想起那日在酒樓上他對她的理解、對她的包容,甚至是帶著幾分縱容——七年來,他是第一個願意設身處地為她著想的人,就這個原因,已經很值得了。

“就這麼簡單?”花弄影的視線,在她的身上久久地徘徊,想要找出其他的蛛絲馬跡。當日隻是當她信口胡說,找個理由來敷衍,他並不曾在意。畢竟他們相識不久,彼此之間也沒有什麼太深的了解。而她,也是一個精於算計的女子,所以她說這樣的話,實在不怎麼可信。可是沒有想到,她當真的,她居然是當真了。

“我雖然算不上君子,但也是一諾千金。”水君柔笑,笑容在嘴角漾開,“更何況,柳姑娘是閣主的心上人,怎能讓她處於險境呢?”

她的笑容異常美麗,可看在他的眼中,卻有著說不清的詭異。隱隱約約地,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上原因。

雨開始下大了,落在傘頂劈啪作響。

“閣主,雨大了,早些回去吧。”她將傘推給他,自己作勢就要跑。

“等等,一起走。”言語間,他將傘舉到她的頭頂。

她搖頭,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提著裙子跑開。

本來,他已經伸出了手;本來,他是可以拉住她的。可是現在,他眼睜睜地看她離去,那隻手停在半空中,久久也沒有收回。

因為,在即將碰觸到她的那一刹那間,他看見了,她的臉上,布滿了濕漉漉的痕跡,分不清是雨水,抑或是——淚水。

匆匆跑出後花園,水君柔將手舉在頭頂,加快步調,卻仍是敵不過雨的侵襲。雨水毫無顧及地打在她的頭上、身上,她能夠感覺到水珠在發絲滑落,淌過她的額際,流過眉間,沾染在眼睫上。

她的眼前一片濕潤,通過迷蒙的視線,看見的,是一望無際的雨的世界。

千萬顆雨珠連綴而下,像是刻意要提醒她什麼,敲在房簷,落在石板,發出叮叮咚咚的響聲。

她急急地穿過回廊,踏上青石路,濕漉漉的地麵令她遂不及防,腳下一滑,瞬間重重地倒向一旁。

疼痛,從撐地的左手肘蔓延而來。忍著疼,她抱著左臂,卷起衣袖,寸把長的傷口赫然入目,正在汩汩地冒著鮮紅的血液。

雨水,持續落下,滴落在傷口上,混著血,在她的手臂形成蜿蜒的紅色痕跡。

水君柔呆呆地望著那道醜陋的傷痕,清楚地看見自己皮膚上一滴滴泛紅的水珠。一時間,頭有些痛,接著是某種久遠的東西被喚醒。

陰暗灰蒙的天氣在她眼中不複再現,觸目所及,是一片腥紅血跡,鋪天蓋地,朝她壓來,毫不留情。

“不!”她聲嘶力竭地吼叫,再也顧不得其他,抬手蒙住了雙眼,不住地後退,想要躲避眼前浮現的揮之不去的恐怖情景。

“不要,不要,不要!”她拚命地搖頭,甩亂了發絲,狼狽地撲倒在地。

手在痛,頭在痛,心口也在痛,就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讓她喘不過氣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一張又一張熟悉的麵龐在她的眼前浮現,她想要伸手觸摸,卻驚駭地發現本來帶著笑容的臉在刹那間變得痛苦猙獰,血流滿麵,接著逐漸腐爛,化為白骨……

這樣的畫麵似曾相識,又不盡相同,她想要收回手,可是指尖明明是在劇烈顫動著,她的意識卻拉不回它們。

驀然間,一隻手拉住她伸在半空的手,狠狠地將她拽起來,拖進了一旁的涼亭。

“見鬼,你究竟在幹什麼?”展玄鷹看著麵前麵色蒼白、嘴唇發紫、渾身哆嗦的水君柔,低聲咒罵道。這女人是瘋了嗎?一個人坐在小徑上淋雨,沒有被凍死,真是算她幸運。

被猛喝一聲,水君柔驟然回神。意識逐漸恢複清明,她抬頭,看見的是一臉怒容的展玄鷹。

“是你!”她低呼,因為寒冷的緣故,牙齒稍稍有些打顫。

“怎麼,你很意外?”展玄鷹挑眉,反問道。她的手,異常冰涼,也不知道在雨中坐了多久。

他的語氣有些輕薄,水君柔沒有忘記他是站在和花弄影敵對的位置。防衛性地看了他一眼,她動了動,想要抽出被他拉住的手。

沒有忽略水君柔急於逃離他的肢體動作,展玄鷹忽然笑了笑,非但不鬆開她的手,反而握得更緊。

“展五爺!”他的手,牢牢地握住她的手,力道不算重,卻恰好壓製著讓她不能逃離。

“你怕我,嗯?”展玄鷹傾身,貼近水君柔,滿意地看她偏過了頭,躲避他的欺近。

“展五爺,請你自重。”水君柔的臉色沉了下來,配合她蒼白的麵頰,冰冷十足。

“水姑娘,何必拒人於千裏之外呢?”展玄鷹的嘴角掛著邪邪的笑意,吊兒郎當的,玩世不恭。

“展五爺,請放手!”不理會他的話,水君柔的視線隻是定在他緊緊握住自己的那隻手上,加重了語氣。

“如果我不放呢?”展玄鷹仍舊在笑,輕佻地捏捏她的手指,“跟花弄影那種七情不動的呆子有什麼好處,不如隨了我,也比沒名沒分跟著他強……”

“啪!”

他的話沒有說完,一記響亮的耳光已經摑在他的左臉上,打得他偏過了頭。

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展玄鷹沒有絲毫防備。好半晌,他才回神,緩緩轉頭,抬手捂住自己的臉頰,不敢置信地看著還高高舉著右手的水君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