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後土翻著眼,想了想,才算想起被那群混賬追得他差點忘記的事情,“哦,就是那個離魂鎖啊!”瞥了兩眼那抹凡人生魂手腕上的離魂鎖,同樣的,很眼熟。
“他們馬上就過來了。”揲迭仰望天際,不見緊張,倒是一臉厭煩。
“那你先去擋著。”後土趕蒼蠅似的趕人去做苦力。
“憑什麼?”揲迭不情願地回頭把同樣的話扔回來,花草精怪對打鬥的興致都不怎麼高。
“這不是你讓我解的?”後土撇嘴指著手邊的生魂。
揲迭啞然,可時間緊迫,也沒工夫讓他抱怨了,於是白了後土一眼,身形一晃便不見了蹤影。隻是片刻之後,遠遠地傳來如雷鳴似狂濤的聲響。
一神一妖之間的對話,讓曲嫣然原本心目中對神鬼之說頗還存著些的敬畏轟然倒塌。
如果每個神都這樣,那麼他們這些凡人還拜什麼神?根本就不保險啊!
“鳳落,他真的是神?”曲嫣然乘後土得意地望向遠方時,對鳳落咬耳朵,除了板著臉的時候算有點尊貴的氣度,一說話就怎麼看怎麼不像。
“應該是,掌管幽都鬼國的後土神,看起來沒錯。”隻是這個性子實在……鳳落也有些皺眉。
“我覺得不太可靠的樣子。”曲嫣然開始憂慮,開始覺得這樣半日離魂的日子也不怎麼難熬,易笛那隻瓶子很好用,不妨借她用上一輩子好了。
“喂,當著神的麵說是非,不怕天遣嗎?”後土慢吞吞地回頭,目光隻在曲嫣然身上留了片刻,卻馬上被鳳落吸引了過去,眨了眨眼,有些難以置信道,“咦?你身上怎麼會有我那個絲毫不知變通的兄弟下的時間之印?”就說剛才感覺有點熟,他們兄弟幾個都幾千年未曾見了。
鳳落臉色一僵,“你兄弟?”
“噎鳴啊!”後土饒有興致地打量了他片刻,才想起來似的恍然道,“哦哦,你原身是九尾狐?!原來是‘他’的後裔……不過你還真亂來,時間之印雖強但不是那麼好用的,你這樣亂來,結果不單命理錯亂,下一瞬你死在我麵前我都不奇怪,那時我也救不了你……”
“什麼?”
曲嫣然有些尖銳的聲音,陡然打斷了後土絮絮叨叨的教訓,將他嚇出了個哆嗦。
“幹什……”被個凡人嚇到的後土有些惱羞成怒地轉頭,接下來卻被撲上來的曲嫣然更是嚇得幾乎跳起來,“哇!你想幹什麼?”麵對掛身上他一根手指就能滅了的魂魄,他動都不敢動。
“你剛才說什麼?鳳落……鳳落他會死?!”她全然顧不上抓著的是個神的衣襟,拔高的聲音都走調了。
“他會死很奇怪嗎?他現在沒死我才覺得奇怪!”後土實話實說,然後小心翼翼地扯開巴在他身上的開始發呆的這抹生魂,兀自念叨,“妖和神不一樣,神之力可助妖修行沒錯,但若要使用神之力隻會讓妖死得要多快有多快,這隻亂來了這麼多年沒死,運氣真是非常好了。”他是不太明白噎鳴的想法,這個兄弟的想法素來奇怪,這次也不例外。
念叨完,後土理了理衣襟,才發覺身周安靜得有些可怕,不免好奇地看向那對相視而望的一妖一人。
“你知道?”盯著鳳落的曲嫣然,聲音有些帶著顫抖的喑啞,她沒想過他還瞞著她這麼重要的事情。
鳳落垂下目光不敢看她眼中的傷,承認道:“我知道。”
“為什麼不告訴我?”淚,緩緩地滑下,魂魄映射著軀體的姿態,依靠在鳳落胸前的那張相同的俏麗容顏上,也同時滑下了兩行清淚,溫熱地,緩緩地,滲透了他的衣衫,也灼燒著他的心。
他無言地沉默著。
“你要我回去,然後一輩子等根本就等不到的你?”她閉眼,給她一個縹緲的希望,然後一輩子地期待,直至閉眼前方才能化作冰冷的絕望。
“我可以讓你再忘了我……”鳳落的聲音在晚風中飄蕩著,說出他原本的打算。
“你的承諾呢?”她倏地抬眼,有些難以置信,清晨的話猶在耳邊,而他卻始終打著這種想法,“你忘了你說的話了?”
“沒忘。”他不敢抬頭,心中正如刀絞地撕裂著,他也想完成自己的每一個諾言,可是……五百年的時間太久,後土的話更打碎了他最後的希望……
“那麼,你想怎麼做?”她輕聲問著。
“都……忘了……”鳳落低著頭,忍著心頭的痛,不敢再去看她,“全都忘了,也就好了……”他,會讓她忘個幹淨。哪怕他死了,煌也一定能完成他的囑托。
曲嫣然倒抽一口冷氣,腳下有些踉蹌,終究淒然道:“你……真的很殘忍……”淚落,無聲無形,一如她的未來。
她舉起了自己的手,那條青色的絲線猶在,清晨的承諾猶在耳邊,但,沒有誰會為她而實現一切的一切了。
鳳落隻覺得喉頭緊縮,終是什麼都說不出口了,他不值得她如此對待的,他的未來不知究竟通往何處,如果能忘了他,隻要能忘了他……
沉重淒愴的氣氛充斥著這一片,站在邊上的後土摸著鼻子,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
“你們在做什麼?”打了半天以為這邊已經了結的揲迭突然冒了出來,愕然發現他辛苦了半天根本就在做無用功!於是額頭爆著青筋,瞪著傻站在一邊的後土。
“噓!”後土下意識地讓揲迭噤聲。
“噓什麼?你引來的那一大群,你真以為我一個人攔得住?”揲迭第一次覺得這位神實在靠不太牢。
“什麼?你沒贏?”後土愣住,他以為揲迭的法力根本不會在乎那些上不了台麵的走狗。
揲迭有些無力,揮了揮手中顯然黯淡不少的長劍,提醒道:“兄弟,這裏是壓抑妖力的昆侖結界之內!”
“啊,是哦。”後土覺得很有道理地點頭。
“所以,麻煩你快點解開那鎖,我就可以走了!”揲迭指著不遠處依舊沉浸在各自思緒中的那對。
“簡單。”隨手一指,那道顯然是他自己親手所製的離魂鎖便無聲散開,後土撚了撚手指後才有些奇怪地想起個困惑來,“嗯,到底是誰拿了我做了好玩的東西去凡間用?”分心之下沒注意那道鎖散開後落在了地上,卻沒有消失。
而就在這須臾,揲迭先頭阻擋住的那些追兵們也亦然到達了。
曲嫣然在後土鬆開鎖的刹那便歸了竅,立刻感覺到自己所依靠的溫暖懷抱,卻沒了充實漫溢,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心痛。而自鳳落胸前抬起淚眼時,入眼的便是一群看起來半人半獸的各式精怪,一時間有些愣了。
她不知道這些她眼中的精怪,曾經也都是高高在上的神之一脈,隻是自從重黎二神分開天地後,這些因殘暴醜怪而被放逐的神,終究是再也不得踏上天界了。
但很快地回過神來,默默地從鳳落的懷裏掙脫出來,站到一邊。
離了溫暖的懷抱,這具身軀頓時感覺到幾分刺骨寒冷,而她卻不知道這寒冷究竟真的是出於身體,還是從心底裏透出來的。
而那群精怪們,這時候顯然也注意到了突然多出來的鳳落,而一眼看穿鳳落身份的精怪們都是眼睛一亮。
其中幾個交換了下眼神,一隻禱杌便站了出來,對後土傲然說道:“後土神,既然你今日不肯同我們走這一趟,那麼也罷,隻要你將那隻小狐狸交出來,今日之後我等便再也不會打擾你了。”心下盤算著,帶回這隻狐狸,恐怕比後土神更有用處。
“可以啊。”後土很好說話地點頭,那禱杌麵上剛自一喜,他才慢吞吞地繼續道,“隻要他願意,我便放他跟你走,須知道,今日他算是我的客人。”
“後土神!”禱杌喜色未斂怒意已生,他身後的那些精怪們也目露殺意,打算動手了。
而就在此刻陡生突變,地上那未如後土所料般散去的離魂鎖,一閃之後化作一隻人臉獸身的矮小精怪,剛一出現便麵容猙獰地向鳳落撲去。
“為什麼我的左眼總在跳?”摸著眼皮,蹲在地上的易笛嘀嘀咕咕地自語。
“嗑”的一聲,一顆完整的小核桃精準地敲在他腦袋上,他反射地接住。
“因為你太閑了。”玉璃的聲音涼涼地自他身後的涼亭內傳來。
“死兔子!偷聽別人說話是不對的!”易笛回頭磨牙。
坐在涼亭裏啃零食的玉璃,滿臉無奈地攤了攤手,“我又不是故意的,天生耳朵好。”他的原形是兔子嘛。
易笛啞然,懶得理會這隻不請自來的兔子,於是低頭開始猛啃手上的小核桃泄憤。而亭中的玉璃聳了聳肩,拋開核桃,抓過桂花糕繼續據案大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