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斜眼看了看趴在書桌上還在午睡的喬天師。“據說笨蛋會傳染,一定有再教育的必要。”說了這麼過分的話的自稱是他夫子的家夥,從沒有一天好好地教他詩詞歌賦,大部分時間都是讓他抄寫書中的詞句,她卻在一邊閑閑地翹著二郎腿喝香茶看閑書。
要她真的什麼都不管他也落得輕鬆,可恨的是他稍微有一點偷懶,她的十大酷刑就會隨之而來,敲頭打手心是家常便飯,嚴厲一點還會把他趕到屋外驕陽下舉著水盆蹲馬步。
他現在總是不時地想起他以前的老師,和喬天師的粗暴相比,以前攆著他跑要打他手心卻全被他撂倒的老師現在就像聖人一樣。不過哪個老師他都沒有勇氣再聘請回來,拉不下這個臉的趙縉依舊在喬天師的魔掌中受苦。
“真不知道這種天氣她竟然還睡得著。”趙縉輕手輕腳地湊上前看,喬的臉壓在書上,嘴微張,書本上一團暈濕的痕跡,疑是口水。睡著的喬更是一臉孩子氣。“她竟然這麼小嗎?”說實話,這是趙縉第一次正眼看喬天師,看她的容貌和發育好像根本沒有超過十四歲。趙縉很少注意女孩子的容貌,惟一讓他感到驚豔的隻是他的前未婚妻平樂郡主,那是不由自主從心底發出的對漂亮的讚歎。而喬天師的容貌——如果圓臉大眼喜俏的笑算是可愛的話,那喬就算是可愛的。
想到這裏,趙縉就不由得肝火上升。他為什麼會放棄那個隻有在夢中才難得一見的美麗古雅的女子,而娶回來這個粗暴無禮的家夥啊!即使差點經曆被強暴的危機,解除婚約就可以了,為什麼最後還賣一還一地被硬塞進一個家世沒有家世容貌沒有容貌氣質沒有氣質的偽劣代替品!
尤其他現在正生活在這個偽劣代替品的恐怖威脅下!
直到現在他才想到,憑他的家世他即使解除婚約了,想找哪個大臣王公的女兒成婚不成?在痛苦的歲月中終於覺悟出的領悟,但已經太晚了。
他好恨當時為什麼大叫“我的婚禮要怎麼辦?未婚妻是皇太後給我挑選的啊!臨近才解除婚約根本不可能的”這句話。
但更恨的是那個變態的蘇家公子隻是隨便地給他找了個地位卑下的小丫環充數。
他更一步想到那個卑下的丫環開始竟然無視他這個皇子的魅力,先他一步拒絕他!要不是有個更變態的小王爺(莫飛沙)列出了嫁於他的好處,那個卑下的丫環細細思量才同意了……
可惡,他的價值隻是榮華富貴一步登天的代名詞嗎?!惡狠狠的眼光又恨恨地盯著熟睡的喬天師,幻想著能把她的身上盯個洞出來。
屋外又一聲炸雷,趙縉身子一哆嗦,手中的筆沒有拿穩又掉在地上。從沉思中驚醒,趙縉往窗外看是一片濃重的黑暗,隻有在屋簷下昏黃的燈籠映照下,才隱約看到閃閃發亮的絲帶般的急雨紛紛墜下。他暗吞了一口唾沫,朝喬天師身邊湊了湊。
驟然響起的“哚哚”聲響把趙縉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等凝神細聽時才注意到是敲門聲。“是誰?”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多麼顫抖,趙縉揚聲問道。
“如七,我是來接老大……嗯,王妃,回又見飛香軒的。”
趙縉開了房門,屋外雨聲更急更大。如七抖了抖油傘上的水珠,探頭朝屋內望去。“王妃呢?”“她還在睡覺。”擋在門口,趙縉手按住門框擺明了趕人,“你先下去吧。”
“是嗎?在這大風雨天的,她還沒有吃晚飯呢。”如七又探頭看,卻被趙縉一把推了出去。
“你是什麼身份,還敢懷疑我!”
原本以為趙縉存心挑釁,後來了解到他是真的這樣認為,如七滿心的鬥誌全化成一句歎息。“那我把傘留下來吧,省得王妃淋到雨。”
把傘放在門邊,如七冒雨衝到庭院中,再回頭時,書房的門已經關上了,簷下兩盞氣死風燈隨風亂舞,不知為何總有些寂寞呢。
……
“剛才誰來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令趙縉的身子一僵,但他隨即又走回書桌邊道:“隻是府裏的小廝而已。”
抹了一把臉,醒來的喬天師吃驚地看向窗外,“天這麼黑了啊,我這一覺睡這麼久?”
“不算太久,還未到酉時。”
“不是吧?還沒有到吃晚飯的時間嗎?”喬天師皺了皺眉摸了摸肚子,“我好像有點餓了。不管了不管了。”她跳下椅子朝門外走去,“我先去找些東西吃。”
“喂!”趙縉一把拽住她的衣袖,“還未下課,你不準走……”
“怎麼了?”喬天師看著他又看了看書桌上未抄寫完的文章,點點頭笑道:“莫非你是因為學習遇到困難了想請教我?早點說嘛,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胡說些什麼,你以為這麼簡單的《詩式》,才華橫溢學富五車的我會看不懂?請教你問題?你等到下輩子吧!”就是看不懂他也不會說出來,從小到大教他讀書的夫子,哪一個不都是名聲顯赫的文學大家,他就不信在山野讀書的喬會比他懂得多。
“那你拽著我幹什麼。”
“我拽住你我拽住你……對了,外麵隻有一把傘,你要是用了,我怎麼辦!”
“唔,是哦,這麼大的雨淋起來也不會舒服。”喬天師打消了讓傘的念頭,“是了,你讓大丫環給你再送一把傘好了。”
“你以為她像你整天這樣閑啊,她現在沒來,一定有什麼瑣事耽擱了。”
“是,是,誰讓我是尊貴美麗的王妃呢,我的工作就是讓人伺候著,想忙一下都不成。”喬天師揉了揉睡得僵直的脖子又道:“那麼我們要怎麼辦?”
“隻有一把傘……幹脆你把我送到我的鎖歡樓,你再回你的又見飛香軒好了。”
“不是吧?”喬天師怎麼聽怎麼覺得奇怪,“我是女孩子耶,不是應該你送我回房後,你才回你的房間嗎?”
“……”趙縉不知為何突然惱怒起來,“你問那麼多幹什麼!我是你丈夫,‘既嫁從夫’懂不懂!我說什麼就是什麼,沒有你質疑的餘地!”
“……”喬天師看了看還被緊攥在趙縉手中的衣袖,又看了看身子輕微顫抖的趙縉,沉吟了許久才試探性地問道:“也許我唐突了,但是夫君,你,是不是害怕打雷?”
和著喬天師的問句,一組雷聲又滾滾而來,驟然爆發的閃電下,趙縉慘白驚怕的神情回答了她的問題。
“嘿嘿嘿嘿嘻嘻嘻嘻嗬嗬嗬嗬哈哈哈哈。”
走一路,喬天師很沒有形象地抱著肚子狂笑一路。燈籠暈黃的光隻能照得清腳下的路,趙縉打著傘,雨滴在傘頂上演奏著屬於夏天的歡快的音樂,但他根本感受不到,滿耳全是喬的狂笑聲。
布鞋浸了水濕漉漉的,衣服下擺也全濕了。喬天師和他擠在一把傘下,結果兩人的肩部都淋濕,趙縉真想丟掉還在狂笑的喬飛奔而走,但四周深黑的環境令他卻步,明明是熟悉到閉眼也可以走到寢室的一段路,卻因為暴雨而變得危險而陌生。
“不要笑了啦!”
“可是好好笑,我原本以為隻有小孩子才害怕打雷,沒想到你也會。哈哈哈哈。”
“你到底想怎麼樣!”趙縉想大聲地斥責她,聲音卻抖得厲害。這時一道炸雷仿若劈到頭頂上的巨響,把趙縉嚇得厲叫一聲緊緊地抱住喬天師。
“不怕不怕。”喬天師拍了拍趙縉的後背,聲音突然變得輕柔,“都是我不好,我不會再笑你了。”異常溫柔的動作和聲音令趙縉漸漸平靜下來。“真的嗎?”趙縉說了在清醒時絕對會後悔的話,他竟然向妖姬尋求保證,“你以後也不準為這件事笑我。”
“好的。”喬天師爽快地應聲,她又拍了拍趙縉的背道:“我們快點回到屋中吧,到屋裏就不會怕了。”
趙縉緊緊地攥住喬的手臂,依賴著這個惟一的支柱。
“說起來,這種時候說故事最容易轉移注意力了,那麼,我就說個快樂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