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因為什麼才嫁給趙縉的啊?還不是因為眾人豔羨的榮華富貴。而榮華富貴又是什麼?還不是什麼都不做地讓人伺候著。那她現在每天要做許多事,而且沒有人伺候,是不是和她開始的理想不符呢?

不過比起理想來,不會做家事的事實更給她很重的打擊,那麼她痛則思變,下次為趙縉熬補藥改善體質好了。

想到就要做,喬天師對一片狼藉的廚房失去了興趣,她回房換了外出的棉衣,又拿了她自己做的金飾準備與別人做交換之用。隨便地關上院門,個子小小的王妃溶入了冷冷的晨光之中。

幾個月後

“呐,這是送給你的。”

從喬天師手中接過木桶,趙縉把一件東西塞到她手中,便頭也不回地走到院裏水井邊,把水井架上的水桶扔下汲水。洗衣燒飯可以請附近婦人幫忙,而像打水劈柴這麼簡單的活,他們自己也就幹了。

“這,是你給我的?”喬啞然地看著硬塞到她手中的發簪,簪身扁形,簪頭飾以龍頭,純金製。溫溫熱熱的,還留有趙縉的體溫。

“是啊。”背對著喬天師,趙縉抖了抖麻繩,水桶在井裏嘩啦作響,他粗聲粗氣地回答:“聽那些士兵們說,現在邊境有身份的女子之間流行這種小金飾,我見蠻精致的,正巧又發了些職錢,便買了一個回來,我是因為錢太多才買給你的,你不要想太多。”

喬天師隨便坐在高高的門檻上有些好笑地翻看發簪的簪身,在簪頸處有一個小小的“喬”字標記。“這個金飾……”是她做的好不好?要是趙縉錢多多的話給她做家用好了,幹什麼買這種不適宜的東西啊?

“你們女的都喜歡這種東西吧。”

趙縉用力地拉著繩,把一桶水提了上來,然後倒進大木桶裏。嘩嘩作響的水聲幾乎淹沒了他似乎是隨意說出口的話。不知道是不是訓練太累的關係,他動作極為僵直,一桶水讓他倒掉一大半,水跡在青石板地上蜿蜒,在初夏太陽的映射下刺目得白。

他那微黑的臉頰上一抹豔豔的紅,是不是也因為太陽映照的關係呢?

在邊城中生活以後,變得最多的就是趙縉呢。以前瘦弱的身子變得高且柔韌有力,皮膚也曬成深褐色,眼角的戾氣漸漸消散,他很少再做出凶狠的表情,但是冷下臉的他感覺比凶狠起來更為危險。這叫不叫威嚴初現呢?

原本隻是為了躲避平京王莫王爺的利用,她才硬射個侍衛馬軍司的官職,更拉著趙縉跑到邊境處。說真的,喬天師並沒有想到趙縉會在這麼艱苦的邊境地生活近八個月。還不以為苦。

趙縉應該還是趙縉啊,王爺的身份絲毫未變,家中依舊華宅百頃,奴仆過百,還是高太後最疼愛的小孩,隻要他想,在注重兄弟情誼的皇帝哥哥麵前鬧上兩回,想回家任職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有著無比寬廣退路的趙縉又怎麼會在這裏住的下呢?沒有稀奇的玩樂,沒有招之即來得奴仆,沒有隻是因為他的身份就對他畢恭畢敬的上大夫,但趙縉就住下了,甚至漸漸收斂了他的少爺脾氣,變得益發穩重起來。他又是因為什麼而改變呢?

“你幹什麼總看著我啊!”

趙縉回身狠瞪了喬天師一眼。他的背被燒灼得很痛啊,身子怎麼站著都不自然。她還讓不讓他擔水了。

“是你總是看著我吧。”

明明是趙縉喜歡偷偷看著她,等她注意到看過去時,他又轉過臉裝做看別的東西。開始她還以為自己的打扮又不和時宜,但一般那時候他都是直接怒吼出聲。

那麼,他看自己隻是因為想看她嗎?

“哼,你不看我怎麼知道我在看你啊,況且我背著身子怎麼看你!”

趙縉微揚著下巴冷哼一聲。喜歡看他直說嘛,他知道自己英俊瀟灑風度翩翩,喬看呆了是正常。

“我怎麼知道你在看我……”喬天師垂下眼簾細細低語,“是……因為這樣嗎?”

為什麼會覺得他可愛呢?為什麼會注意到他在看自己呢?是因為自己也在看他的緣故吧?

那麼這又代表著什麼呢?就像趙縉慢慢改變一樣,她也在慢慢改變著吧?手中的金簪溫溫燙燙的,她幾乎可以想象得到趙縉把買來的金簪小心翼翼地揣進懷中,偶爾拿出來把它擦得晶晶亮,即使因為不時的傻笑而被士兵取笑。

她明明不知道趙縉今天做了什麼事,為什麼腦中就會浮現這樣的場景呢?

“……我,不知道其他女子是不是喜歡這種東西呢。”

喬天師抬起眼,雙手緊攥著金簪放在胸前,嘴角含笑,有些壞心地朝趙縉說道。

“……”趙縉臉又紅了紅,他轉過身因為害羞而粗魯地說道:“那你喜不喜歡啊!”

“我……”更為壞心地隻說了一個字,趙縉等不及地又回過頭,喬天師露出大大的笑臉。

“好喜歡。”

——即使你是一個把我交換所用的金飾又買回來的笨蛋。

……

在宋熙寧三年的初春,同樣是大夏的天賜禮盛國慶元年,在慶州這個小小的地方,和平已經薄如輕紗,而即使是喬天師,也沒有預感到將會發生什麼事情。

猛然從睡夢中驚醒。

喬天師擁被坐起身,心中的狂跳還是沒有停止,而這時,院門被敲得咚咚作響,她披衣出去把院門打開,王都滿頭大汗地衝進屋內,慌亂地叫嚷道:“趙使人呢?快點讓他出來!”

“他還在睡啊,發生什麼事了?你這麼急切。”

“怎麼不急,西夏二十萬騎兵已經大舉攻宋了!”淒厲的叫聲直刺夏夜晴空,在他尾音的破裂處,竟隱約可聽到轟隆的鐵騎聲。

趙縉披甲站在城牆上。慶州城的四個城門全都緊緊關閉,派重兵把守,慶州外城周圍並沒有護城河,所以西夏大軍離城牆隻有四百米遠的距離。因為知道西夏來攻的消息太過倉促,城外根本沒有安置陷阱。隻見城牆下鐵騎錚錚,錦旗虎虎生風,綿延數裏,趙縉長這麼大哪曾見過這等陣勢,腿差點軟了,要不是手裏拿著長戈作為支撐,也許真的會癱坐下去也說不定。

“都指揮使大人,我們要怎麼做?”將虞候王都在趙縉身邊說道。他現在已經平靜下來,至少比起外表平常,內心恐慌的趙縉來,在邊城生活了近七年時間,與西夏的散兵做過四十多次遭遇戰,在上一次西夏攻城時保命而還的王都更可以信任些。

“你又有什麼好的意見?”趙縉深吸了口氣才慢慢開口,就怕語氣泄露了他的情緒。他用兵遣將什麼都不懂,幹脆不懂到底,問問資深的軍人意見再作決定也不遲。

王都沉吟了一下才道:“慶州駐軍共十四軍,一軍六千人,共有八萬四千人。其中騎軍六軍,雖然這樣說,但是因為軍餉緊張,缺馬嚴重,真正可以用作戰鬥的騎兵不過二萬人。我們士兵總數遠遠低於西夏,戰士更是沒有西夏的彪悍,要是正麵出擊隻有失敗,我們應該嚴防死守並且派人去別的州求救。”

宋軍在城內調軍嚴守的時候,城外西夏軍也開始動作起來。隻見一男子騎馬出列,弓箭手在城垛之間半伏著身子,緊張地注意著對方的動作。卻見他行馬至城門一百米左右,拿起背在身上的大弓,從箭筒裏掏出一支箭搭上。宋軍的弓箭手見他如此連忙發箭,結果全都在六七十米的地方跌落,根本連他身前的空地都進不了。男子拉弓,弓弦彎如滿月,“嗖”的一聲,弓箭發出嘯音穿過箭雨如流星般射向站在城門上的趙縉。

看著呼嘯而來的長箭,城上官兵齊聲驚呼,趙縉卻避也未避……實在是他嚇得腳軟無法動彈的緣故,王都連忙拽住他,弓箭已迫近眼前,王都目眥盡裂地舉刀去擋,卻對擋住靈動的箭勢根本不報希望,隻聽“錚”的一聲,箭頭刺進趙縉的前胸。

“錚錚”的輕顫著,弓箭就像被人抓住魚尾的魚一般在手中彈跳著,夏軍原以為射傷對方將領的歡呼起來,但最終感覺不對勁地慢慢平靜下來。

“箭頭上好像有信哎。”喬天師把箭夾到腋下,展開白紙條看了看,“是勸降書呢。”

“王王王妃……”除了趙縉,城樓上的每個人都無法置信地盯著喬天師看,王都更是結結巴巴地幾乎說不成句子:“剛剛剛才是你抓住了弓弓弓箭?”

“是啊。”喬天師隨口應了聲,而後把勸降書遞給趙縉看問:“怎麼辦?”

“讓他去死啦。”竟然想殺他的同時還不忘利誘勸降,他會同意才有鬼。

“謹遵吩咐。”喬天師拍了拍前方弓箭手的肩,借了他的弓箭,隨即抽出腋下的箭,瞄準還待在原地騎馬做出挑剔動作的男子,拉弦的食指和中指一鬆,箭矢急馳而去,隻聽一聲慘叫,夏國男子胸部中箭跌落馬下。一時間,宋軍和夏軍都驚呆了,天地間除了風聲,竟然再聽不到其他的聲音。

過了一會,宋軍才想起來歡呼,王都也不免喜形於色,趙縉更是腳踩在城垛上大聲喊:“你們這些不自量力的蠻族,竟敢想偷襲你爺爺我,我勸你們還是滾回老家,不要再在這裏丟臉的好!”

宋軍為趙縉的叫罵轟聲助威,一時間氣焰竟然壓過進犯而來的大夏軍。

但是這隻是小小的一個插曲,過了不一會,大夏軍就開始按計劃地攻城起來。

“我們的糧草還能堅持幾日?”喬天師看著城下的大夏軍問道。

趙縉自然是不會回答她。王都道:“因為並沒有想到夏會突襲,所以所有糧草最多隻能支持十五日,就那還不考慮城內百姓的存糧夠不夠的問題。”

“隻算十天好了,那麼兩天後,給我撥一萬騎兵,我要展開奇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