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威,我親愛的,這麼快就回來了?”屋裏麵的女士約莫四五十歲的樣子,慈眉善目,麵容中透露出神聖的氣息。
她就是瑪麗修女,塔威,甚至是整個修道院的孩子全心敬仰的人!正直、寬容,充滿慈善之心,是上帝最忠誠的仆人!是她創辦了這所修道院,也是她給了眾多無家可歸的孩子一個可以落腳的地方。她給予他們一張床鋪、一份熱騰騰的食物、一個工作的機會,甚至是一種生存的希望。所以,每當他麵對她的時候,總是不由自主地從心底裏產生崇敬、感激的心情,時刻把她的教誨放在心底,總想著今後一定要混出個樣子,不能對不起瑪麗修女。可如今,這第一份工作就給他搞砸了,麵對著這慈祥的笑臉,他羞愧得難以啟齒。
“不,不是的,瑪麗修女,我、我……”塔威心裏感到難過,微微低下頭,聲音禁不住染上了哽咽,“我不是自願回來的,因為不願意聽從保羅先生的命令說話騙人,我被他趕了回來!我是被趕出來的!”
瑪麗修女聽他這樣說,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而塔威低著頭,並沒有發現。
“算了,孩子,不要難過了!這可能就是上帝的旨意,他為我們的迷惑指出了道路!”她輕柔地拍了拍塔威的肩膀,抬起他的下巴,笑著說道,“抬起頭吧,孩子,我知道賣魚的保羅對你來說並不是個很好的選擇。親愛的,上帝會原諒你做過的錯事,因為你是個誠實正直的好孩子。”
“對不起!”塔威無法正視修女寬容的眼睛,他深深地自責,沉默半晌才吐出這個詞。
修女笑了笑,轉過身,慢慢踱到窗戶麵前,背對他說道:“昨天沃提斯男爵家的人來過了,他們想要找幾個孩子帶回去。我給她看了前幾年聖誕節的時候好心的照相館主人為孩子們拍的合影,她選中了你和伊麗莎。”
塔威聽著她柔和的敘述,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沃提斯男爵?好像今天來買魚的那位紳士,就是沃提斯男爵的管家。他對他的禮貌和謙遜有著極深的印象。
“其實我心裏一直都很猶豫的,”修女不知道他的心思,繼續說道,“男爵家裏的條件,無論是生活的保障還是慈善的胸懷,都要比賣魚的保羅好上幾千倍。隻是,既然我已經把你送到了魚店,就應當遵守約定,怎麼能貪圖所謂的名望而背棄諾言?上帝是不會原諒這樣的行為的!沃提斯男爵大人是一位非常偉大的人,私心裏,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在男爵這種敦厚、勇敢、充滿慈悲之心的人的身邊,去感受這些偉大的特質。我非常的矛盾和迷惑,原本,我隻是想要伊麗莎找你來,告訴你這件事,隻是要告訴你。但,你瞧,上帝已經為我們做好了選擇!孩子,我的心裏非常的高興,因為上帝就在我們的身邊!”
“瑪麗修女……我不太明白,為什麼男爵大人忽然想要……我的意思是說,我的年紀已經很大了,如果是……”塔威不明白,一般的富貴人家,如果是要收養孩子,也會選擇那些年紀小的,因為這樣他們才能從小培養出高貴的氣質。而他,卻已經成年了。
“坦白地說,我也不十分清楚男爵大人的意圖!”沃提斯男爵的慈善是遠近聞名的,每年都會給修道院捐一筆為數不少的錢,過節的時候,還有派人送來糖果和禮物。就連男爵大人偶爾也會親自蒞臨,可也從來沒聽說過要帶孩子回去,怎麼這次就突然的……
“過來的李夫人(Lee)的意思是,家裏的小姐總是一個人,太孤單了些,所以就挑了兩個年歲跟小姐差不多的……”
沃提斯男爵家裏隻有一位小姐,也是遠近聞名的漂亮姑娘。有著如黑夜般漆黑的頭發和雪一樣白的皮膚,高貴的氣質讓人過目難忘。
“你願意嗎?塔威?你願意去男爵的家裏嗎?”修女轉過身,平和地提出問題。盡管她的心中還有些疑慮,對於男爵大人忽然的提議,但她選擇相信男爵的人品,並願意順從上帝為她指出的方向。
“我……我自然是願意的!”如果可以通過勤懇的勞動,換來公正的對待,那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而他相信在那樣偉大的人的身旁,一定會得到公正對待的。
“那很好!塔威!很好!”修女點點頭,露出真摯的笑容,“去吧!收拾好你的東西,男爵家的人明天會過來的。”
“好的!謝謝您!瑪麗修女!”塔威深深地鞠躬,不知道這一次,他是否會永遠地離開這裏。
“去吧!順便幫我把伊麗莎叫來!”
塔威點點頭,然後轉身離開。走出屋外,他輕輕地帶上門。生活真是奇妙,剛剛他的心中還充滿了沮喪和絕望,而此刻,他的腳步輕快得仿佛可以飛起來。修女常說,上帝為你關一扇門,一定會為你再打開一扇窗,隻是不知沮喪的人是否可以找到。
上帝啊!衷心地感謝您……
第二天快傍晚的時候,沃提斯男爵家的馬車才來。
“噢……塔威,你快看!那輛馬車來了,就是前天來過的那輛馬車。你看,它有多漂亮,我的上帝啊!我真不敢相信,我就要去那個有名的莊園了……”伊麗莎用力搖晃著塔威的手,極度興奮的樣子就像要暈倒了一樣。
而塔威,隻是微微皺著眉頭,帶著些猶豫的神情,望著那輛漸漸駛進的棗紅色高頂馬車,兩匹毛色黑得發亮的健壯馬匹拉著它,確實氣派非凡。
從昨天開始,伊麗莎就一直處於亢奮的狀態,她為自己可以離開這裏而高興,但更重要的是她要去的地方是沃提斯男爵家的大莊園。伊麗莎是個天真、樂觀,又帶些小虛榮女孩,她不止一次地對塔威說過,她希望自己被大戶人家收養去做小姐而不是被送到工廠裏做女工。而這一次,她對被帶走有著非常樂觀的期待,陪伴小姐,那也就是當玩伴,可以享受和小姐相同的待遇,她覺得自己終於轉運了,所以她快樂得不得了,盡管塔威並不讚同她的想法。
馬夫下來禮貌地和瑪麗修女打了招呼,他們已經準備上車離開。但這是,一個小小的變數從草叢後麵衝了出來。
“威威……你要去哪裏?”厄爾一把抓住塔威的衣角,無尾熊一般地攀上去,仿佛感覺到了即將到來的離別,怎麼也不肯放手,“你是不是要離開,是不是不會再回來?”
“厄爾,我是要離開一段時間,但我會回來看你的!”塔威撫摸他棕色的頭發,溫柔地低語。
“不……我不要你走!”
塔威抱著他無語。自己也是抱著忐忑的心情,又有什麼辦法去安撫一個不安的五歲男孩?
“修女、小紳士們,我們快一些告別。莊園裏的人還等著呢!”馬夫拿下帽子,客氣地說著,但語氣裏催促的意思非常明顯。
“行了行了!又不是不能回來,你在這裏嗦什麼?快放開、放開!”伊麗莎很害怕馬夫因為不耐煩而丟下他們,焦急地叫嚷著,甚至伸出手去用力地拽厄爾,使他受到驚嚇,放聲大哭起來。
“你哭什麼?就知道哭,討厭死了!”伊麗莎沒想到他會大哭起來,一時慌了手腳,隻有更嚴厲地嗬斥。
“得了、得了,伊麗莎。別這麼凶,厄爾隻是個孩子!”修女微微皺起眉,語帶保留地製止伊麗莎的無理,“親愛的,到修女這兒來好嗎?”
嗬斥和心中的恐慌讓厄爾更加用力,這一下更是放不開手,任修女怎麼哄,用力拉也弄不下來。
“哎……這到底是怎麼搞的?我的上帝啊!這可讓我怎麼回去交差?”車夫用力地拍了下頭頂,語氣裏充滿了無奈。
“真是麻煩您了!先生!”瑪麗修女帶著笑容,致以歉意,在這個大家都有些手足無措的時候,隻有她仍然鎮定從容,“這樣吧,就讓這個小家夥今天去男爵大人的莊園裏參觀一下吧!明天我會親自去拜訪男爵大人並接他回來的,我想,慈悲的男爵大人是不會介意收留他一個晚上的,您說對嗎?”
“嗯……好吧!看來也隻有這樣了!”馬夫點點頭,“快上來吧,小姐、先生們。”
馬車在兩側有著高大的落葉樹木的道路上輕快地行駛十幾分鍾之後,停了下來。
塔威撩開車窗上的蕾絲白窗簾,看到馬車前麵是一道高大的圓弧形大拱門,馬夫跳下車,跟看門的人說了什麼,大門緩緩地打開了。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青翠美麗的園林。
馬車又動了起來,慢慢駛進這個美麗的庭院。眼下的時節,正是鬱金香爭豔的時候。馬車緩緩地走過廣闊的綠茵茵的草地,一片橢圓形的湖泊似鏡般明亮,五彩斑斕的樹林和花朵密布在草坪之間,背依山坡的用山石條修建的古典宮殿正對著他們,華麗而輝煌。湖泊、山坡、樹林、花草安排得當,一種如詩如畫的感覺油然而生。
“我的上帝啊!這裏可真漂亮!”伊麗莎大聲地讚歎,就連小小的厄爾也看得目不轉睛。
這就是在整個斯旺西最出名的人物,沃提斯男爵大人的家。
在斯旺西的貴族裏,沃提斯男爵大人並不是爵位最高的人,但卻是最知名的。拜沃提斯這個知名的姓氏所賜,厄爾頓·沃提斯(UptonWortis)注定生來就不是個簡單的人物。沃提斯男爵的爺爺是一位侯爵(Marquess),曾經是高爾半島的領主,權傾一時,名下的莊園、別墅遍布整個威爾士。男爵的父親並不是長子,所以沒有繼承爵位。年過半百的時候繼承了斯旺西這裏的全部產業,包括這一片漂亮的莊園,被女王賜予男爵的爵位。厄爾頓·沃提斯是獨子,上麵有兩位姐姐。年輕的時候,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熱愛打獵、橄欖球、馬球,以及航海等冒險活動,是一位精力十足的勇士。曾經自己帶領船隊從斯旺西的海口出發,到達過非洲、南美洲和亞洲的一些國家,並且從南亞的大陸上帶回一位美麗的夫人和他們漂亮的小公主。傳說夫人是從前大清國的一位貴族的後裔,斯旺西的人們見到她的時候,莫不被她的高貴風采打動。聽說這位夫人帶來了大量的嫁妝,成箱的綾羅綢緞、巧奪天工的玉器,還有很多人們叫不出名的寶貝玩意,轟動一時。有了夫人之後,厄爾頓·沃提斯繼承了爵位,也安頓了下來,規規矩矩地經營自己的產業,不再四處航海尋找刺激。男爵和男爵夫人都是慈悲的人,熱情公益和慈善事業,夫妻恩愛,在斯旺西備受眾人的尊重。隻可惜好景不常,男爵夫人早早地染上肺病,拋下年幼的女兒和親愛的丈夫,撒手人寰。之後,男爵大人又另娶了一位貴族小姐,但卻沒有讓她繼承男爵夫人的名號,而且由於男爵不再在社交圈活躍,所以人們至今也不了解那位夫人。
馬車慢慢地停下,車夫為他們打開門,“下來吧,小姐和先生們!”
伊麗莎率先三兩步跳下車,站在油綠的草坪上又是一陣驚歎。塔威牽著厄爾的手跟在後麵。
麵對著宏偉猶如宮殿的建築物,還沒有時間讓他們真切地感受到置身其中的奇妙感覺,一隻小小的、通體白色卷毛的,猶如一個跑動的玩偶玩具的貴賓犬,從草叢中衝出來,對著他們瘋狂地吠著,步步逼近。
伊麗莎害怕它會猛然撲過來,一邊倒退一邊放聲大叫。厄爾則緊緊地抓住塔威的衣角,雙眼泛紅,仿佛隨時會大哭出來。
“Coco,閉嘴!”輕柔的聲音帶著威嚴的嗬斥,在一片嘈雜的環境中,格外的清晰、引人注目。
塔威反射性地抬頭望過去,在宮殿的台階上,站著一位美麗的少女。她有一頭如雲的黑色秀發,波浪般翻滾地披散在肩頭。初雪般晶瑩剔透的肌膚、彎彎的眉毛、明亮的單眼皮,眼角高高地揚起、秀氣的小鼻子微微地翹著,可愛又俏皮。還有那張美麗的小嘴,那真是櫻桃小嘴,紅潤豐厚。她穿著藕荷色的鏤花雪紡綢小洋裝,方形的寶石領露出纖細優雅的頸子和一大片美麗的肌膚。她就站在台階上,尊貴地仰著可愛的尖下巴,毫不客氣地盯著他看。那神情,仿佛是在巡視自己的仆人。
我的上帝啊!塔威在心中驚歎,她簡直就像個公主,一個美麗而尊貴的公主。
眼神交彙間,塔威不由得漲紅了臉,聽到自己如雷的心跳。
上帝啊!我的上帝!這聲音,一定是愛神敲打心門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