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地把電話遞給他,他手指顫抖著撥著號。
她突然伸手蓋住手機屏幕,他有些惱怒地道:“你幹嗎?”
她覺得心上象突然被針刺了一下,吸口氣,低聲道:“到休息室去打,這裏人多,不方便。”
“哦。”他沉著臉,眉心攢得死緊,大步走開。
她閉了閉眼,再吸氣,走向攝影師,強迫自己堆起笑臉,道:“對不起,陸天王有個私人電話,耽誤大家一點兒時間。”
攝影師笑著道:“沒關係,展統籌,你覺得效果怎樣?廣告給的立意是‘健康青春’,我卻總覺得抓不到感覺,給個建議吧。”
展欣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機械地應著、說著,卻不知都說了什麼,總之她看到攝影師不停地點頭對她微笑,最後還豎起拇指。
陸顯峰走了回來,臉色有點兒白,看上去很平靜,但展欣注意到他右手指節泛白,青筋突起,幾乎要把手機捏碎了。他對攝影師歉然地一笑,道:“對不起,我有些私事要處理,今天的拍攝能不能暫停?”
“這……”攝影師為難地沉吟著。
“實在對不起,”他語氣誠懇,“我會讓展欣另外排出時間趕進度。”說完,他徑直走向更衣室換了衣服走出來,在所有人詫異的目光下走出攝影棚。
展欣急忙點頭道:“對不起,我會再跟您聯係。”然後匆匆地追出去。
她開了車,從後麵慢慢趕上陸顯峰。他雙手插在褲袋裏,默默地走在人行道上,皮鞋踏在方磚上的聲音重而響亮,額頭的發絲垂下,遮住陰鷙的眼。
她按了兩下喇叭,他回過頭,遠遠地看著車裏的她,好久好久才走過來。她搖下車窗,溫和地道:“想去哪兒,我送你。”
他搖搖頭,伸手把她飄亂的發絲塞在耳後,眼神掙紮著,最後啞著聲道:“對不起,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她的表情在他的手掌下僵硬,卻依然扯起一個淺笑,道:“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
他點了一下頭,放開手,轉身繼續往前走。
“阿峰。”她從後麵趕上來,把錢包裏的百元鈔票都塞進他上衣口袋,又掏出墨鏡幫他戴上,手指移開的時候在他發稍處略微停頓了會兒,最後還是移開,沒再多說一句,便開車離開。
他看著白色的麵包車在視野中消失,手掌貼在胸口,按住那些鈔票,久久不能移動。
展欣一手開車一手撥號,電話接通的時候,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哽咽,“喂?耿哥,是我,阿峰離開了攝影棚,他說想一個人靜一靜,我想你該知道在哪裏能找到他。”她沒有聽耿哥回答什麼,直接按掉通話鍵,視線開始模糊,越來越模糊,最後一個緊急刹車停在路邊,趴在方向盤上失聲痛哭。
陰天,沒有星月,夜色濃得如化不開的愁緒,連霓虹街燈都黯然失色,展欣坐在窗口,身邊的煙盒已經空了,煙灰缸裏堆著滿滿的煙蒂,手上的這根吸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在發呆中燃盡。火星燙到了手,她縮了一下,將煙蒂按進煙灰缸,抱緊雙肩,狠狠地打個冷戰。初夏的夜,怎會寒冷刺骨?她又打個冷戰,關上窗子,爬回席夢思床墊,拉過被子把自己緊緊裹住,頭深深地埋進枕頭裏,眼睛卻瞪得大大的。睡不著,她強迫自己躺著,盯著天花板數羊,一隻、兩隻、三隻……已經不知第幾次數到一萬隻,她從頭再數。
“鈴鈴……”響亮的聲音在寂靜的深夜裏顯得分外刺耳,她有片刻不能反應,直到鈴聲執著地響到第十下,她才反應過來是電話。應該是耿哥打來的,這個時間這種情況,隻有耿哥會找她,找她一定是為了陸顯峰,但她不想接,至少此刻她不想接。她用枕頭蓋住耳朵,繼續數羊,一萬五、一萬六、一萬七……鈴聲停了,她猛地掀起被子衝過去,死死地瞪著話筒,卻沒有再響。她慢慢的伸出手,拿起話筒,食指放在回撥鍵上,停頓了好久,猶豫著是不是該按下去。“叮咚叮當嘀嘀嘀”手機鈴聲又響了,驚得她跌了話筒。她衝過去抓出手機,閃動的屏幕上顯示陸顯峰三個字,她呆呆地看著那三個字,覺得一股酸楚的欣慰從胃部湧向喉口,令聲音也哽咽了。“喂?”她聽到自己艱澀的嗓音,困難的發聲。
“展欣。”陸顯峰的聲音有些模糊,有些疲憊,有些嘶啞。
“是我。”她緊緊握著手機,感覺淚水滑下了臉頰。
“你在哪兒?”
“家裏。”
“我吵醒你了嗎?”
“沒有,我還沒睡。”
他停頓了下,聲音越發嘶啞,帶著沉重的哀傷,“能過來陪我嗎?我需要你。”
她注意到他說的是“我需要你”,而不是“我愛你”,但她卻在第一時間衝出大門,飆到他的公寓,隻穿著睡衣和脫鞋。
門打開的時候,她看到一個滿身酒氣的陸顯峰,比她想象中整齊多了,至少看起來沒她這麼狼狽,眼睛沒她紅腫,衣服沒她邋遢,喘息也沒她混亂。他在看到她一身不合時宜的行頭時詫異的睜大眼睛,拉她進門,皺著眉道:“你怎麼穿成這個樣子?”
“嗬嗬。”她訕笑著,擺擺手道:“涼快。”
涼快?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包住她冰涼的手,“那麼三伏天你是不是要裸奔?”
“哈哈!”她笑彎了腰,靠近他懷裏,道:“我本來想過來是扮演一個安慰者的角色,不過你好像沒我想象中那麼傷心。”
他扯起一個苦笑,喃喃地道:“傷心?”隨後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摟緊她,把頭埋進她的發裏,“我喝了很多酒。”
“我知道。”她回抱住他,撫摸著他的背。
“但是我沒醉,以前的種種像電影一樣回放,每一幕每一幕,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我都記得那麼清晰,然而回放結束,一切又變得那麼模糊,仿佛離我好遠。”
“我明白。”她摟著他輕輕的搖。
“展欣,展欣,展欣……”他不停地喚她的名字,仿佛要借著呼喚釋放他的無助和混亂。
她一直抱著他,搖著他,直到站得累了,一起滑坐在地上,她把他的頭抱在懷裏,哼著他的歌:“你告訴我喜歡看日出,我便陪你到海邊漫步,我環著你的溫柔,你倚著我的體貼,我們一起看日出……昔日溫存依然曆曆在目,如今我隻能獨自看日出,是你演得太好,還是我看不清楚,為何我們的愛情剩我在哭?”
他抬起眼,聲音哽咽,“別唱了,求你,別唱這首歌。”
“好。”她揉著他的發,“你喜歡聽哪首,我唱給你聽,雖然沒你唱的好,但至少還不跑調。”
他搖搖頭,盯著她的眼睛,拉下她的頭,貼上她的唇。她順著他的力道俯下頭,第一次主動吻他。熱吻很快燃燒沸騰,他化被動為主動,把她抱起,走進臥室,帶著一種索取和發泄,一遍一遍地跟她做愛。在承受他激烈的進攻時,她看著他的眼睛,那裏麵閃耀的有迷惘有受傷有渴望,有怨有恨有激情,惟獨少了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