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瘋狂激烈,兩人都倦極了,沉沉地睡去。
電話鈴震天響,展欣摸索到聽筒,放在耳邊困倦地應了一聲,“喂?”
“阿峰,你……欣欣?”耿哥的聲音由迫切到驚訝。
展欣的睡意去了一半,清清嗓子道:“耿哥,是我。”
“呼——”耿哥長長地吐口氣,“你跟他在一起就好,我找了他一整夜,擔心死我了。那小子還好吧?”
“他累了,在睡。”
“哦,還能睡就好,欣欣,你陪著他吧,讓他休息兩天,其他的事我來處理。”
“嗯。”
“那好,”耿哥想要掛了,突然又叫一聲,“欣欣?”
“什麼?”
“照顧他,也……照顧你自己。”
“耿哥,謝謝你。”
“傻話,謝什麼,你們都好我就好了,好了掛了,又得給這小子收拾爛攤子。”
她微微起身把聽筒放回去,腰間的手臂緊了緊,陸顯峰的臉在她頭頂上蹭了蹭,模糊地道:“耿哥來的?”
“嗯,說放你兩天假,叫我陪你。”
“哦。”他淡淡地應一聲,閉著眼尋到她的頸項,咕噥道:“不用他說你也會陪我。”
新生的胡碴紮得她有點兒癢,她縮了下,本能地往後退,他猛地睜開眼,困住她,有些慌亂地道:“別走,陪我,展欣,陪著我。”
她抬手摩挲他的下巴,柔聲地道:“我不走,你胡子好硬,紮痛我了。”
他釋然地笑了,故意用硬硬的胡碴在她柔嫩的皮膚上磨蹭,癢得她又笑又躲,差點兒跌到床下。
“小心。”他急忙把她撈回來,托著她的腰背,一路從紅唇吻到耳根,“展欣,愛我嗎?愛我嗎?我給了你那麼長時間,可你還是從來不說愛我。”
她的身子在他身下僵硬,挑起的激情瞬間冷卻。
他抬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看進他深邃的眼,急切地道:“愛我嗎?展欣,說愛我,就今天,就此刻,請你說愛我,我要聽你說愛我。”
她捧住他的臉,喃喃地道:“你在索取愛,還是在索取安全?”
他困惑地皺起眉頭,“為什麼這麼問?”
她咬了咬下唇,道:“那麼我換個方式問,你是愛我,還是愛我身上呂英華的影子?”
他的臉一下就白了,霍然起身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怎麼能這麼問?”
她轉到他麵前,堅定地看著他的眼,“為什麼不能這麼問?是我問錯了,還是你不能回答?”
他俯下身,閃著火焰的眼眸貼著她的眼眸,“有什麼不能回答?我當然是愛你,從我們第一天在一起開始我就說過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的是你,你聽清楚了沒有?”
她被他迫得頻頻後退,他給了她她想要的答案,可是為什麼她感覺不到欣喜?因為他的眼神,他對她狂吼我愛你的時候,眼裏閃的是憤怒,被人誤解和委屈的憤怒。她分不清他要澄清的是什麼?他對她的愛,還是控訴她對他的不信任。他眼裏看著是她,還是呂英華?
“那麼……”她訥訥地開口,“你還愛呂英華嗎?”
呂英華三個字令他頃刻陰沉下來,如果剛才他眼中是烈火,此刻就是寒冰,他斬釘截鐵地道:“不,我不愛她了,我恨她。”
同樣的痛快回答依然沒有令她欣喜,因為他咬牙切齒的表情,那是深切的痛恨一個人的表情,是時時刻刻不曾忘懷那份恨意的表情。她感到全身發冷,他那麼強烈地愛著,也那麼激烈地恨著。她想到一句俗語:“哀莫大於心死。”他的心,沒有死。
她失望地搖著頭,無力地道:“知道恨的反麵是什麼嗎?是愛。如果你不再愛她,就不會恨她,你隻是一直用恨來蒙蔽自己的感情罷了。”
“不,不是。”他雙拳緊握,奮力揮開床頭櫃上的所有東西,紅著眼道:“你憑什麼這麼說?你嚐試過愛人背叛自己的滋味嗎?你體會過一夜之間失去親人和依靠的痛苦嗎?你嚐試過年紀輕輕就要拋去所有夢幻承擔現實的壓力嗎?你體會過以為找到了一生的幸福和終點,卻原來隻是一廂情願的傷害嗎?不,你沒有,你什麼都不知道,你根本不能理解我的痛苦,不能體會我的感受,憑什麼在這裏妄加臆測,大義凜然地教訓我?”
她一直後退,直到背部撞上牆壁,才從他的憤怒和控訴中驚醒,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眼中寒冰和烈火交織,劇烈地喘息著。她瞪大眼睛盯著他,為他的憤怒心痛,為他的激烈悲哀。
“你憑什麼?”他的聲調低沉下來,“你們都憑什麼?每個人都告訴我放開,告訴我原諒,可是你們沒有經曆過,沒有承受過,根本就不會明白。如果那麼容易原諒和放開,這個世界就不會有痛苦。”
她想要擁抱他,卻沒有勇氣,隻好放緩聲音道:“學習原諒和放開,這個世界就會少很多痛苦。”
“你沒有痛過才能說出這種話!”他吼道,“如果你也死了父母走了愛人試試?你還能輕易地說出原諒和放開?大家都一樣,不打在自己身上不疼,耿哥這樣,你也這樣,你們都沒有資格說我。”
她的臉瞬間蒼白了,身子抖了抖,勾起一抹好輕好輕的笑容,喃喃地道:“是,我沒有資格。”她推開他,拾起睡衣穿上,找到鑰匙拉開門,在門口站定,然後清晰地道:“我不能體會你的感受,但是我有資格告訴你:如果每個人都把自己的悲傷看作是最大的不幸,那麼這個世界根本就不會有幸福。”說完,她甩上門離去。
眼淚為什麼總是自作主張地往下掉?害得她連車鑰匙都插不進去。“該死!”她罵了一句,手上用力,差點兒把鑰匙扭斷。
一條人影突然衝到車前,攔住她的去路。她及時收回踩向油門的腳,看著陸顯峰一步一步地走向她。
他的黑眸裏滿是懊悔和驚慌,曲起指節用力敲車窗。
她咬緊下唇,隔著玻璃看到他的唇在喃喃嚅動,那唇型好熟悉,她知道他說的是“對不起”,對不起,她聽他說了太多次,聽得累了倦了無力了。
她看著他的眼睛,隔著玻璃輕輕說了一句:“阿峰,我們分手吧。”她看到他的表情猛然僵住,眼睛惶恐地瞪大,知道他看懂了她的唇型。她抹去腮邊的眼淚,揮揮手,腳下一踩油門,車子與他擦身而過。
好久好久,他就愣在那裏,看著空曠的停車場,看著車尾的白煙在空氣中逐漸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