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兩個,一直住在一起?”蕭漠低聲問。
季筱希點點頭,“那裏是溫哥華最混亂的一個區,什麼人都有,扒手、強盜、妓女、黑社會的小混混……夜裏常常聽到黑幫火並的聲音,別提多熱鬧了。”
“你爸爸怎麼在那種地方給你們租房子?”蕭漠頓時心髒抽搐,不滿地說。
“那個呀,是為了避開大媽的耳目。”
“嗯?”蕭漠不解。
“那時候已經不是大媽不想見到我們,而是我們見到她就要躲得遠遠的。她每天呆在家裏太無聊,最喜歡變著法用我們兩個來解悶。”
“你們,一定吃了很多苦。”蕭漠輕聲說。
“我考上大學那年,我爸爸出了車禍……”
“啊!”蕭漠發出一聲低呼。
季筱希忍著看他的衝動,微笑著說:“沒什麼啦,我都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怨恨他讓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呢。不過,他不在了,我們的經濟來源也斷了,為了供我讀書,羽平瞞著我悄悄退學,一個人打好幾份工。”她摩挲著他手掌上薄薄的硬繭,一下下,好像在彈豎琴,“後來,我大學畢業了,羽平也找到適合他的職業,一切都好起來了。”
蕭漠沉默了良久,終於忍不住低聲問道:“你跟小舅舅……感情很好嗎?”
季筱希點頭,“很好啊。”
蕭漠臉上頓時陰雲密布。
“真是個醋壇子,”季筱希抬起手指,親昵地在他額頭上輕輕戳了一下,嗤笑,“逗你的啦,我們兩個一起長大,就像親兄妹一樣,感情當然很好。”
雖然不滿意她把自己說成是“醋壇子”不過,聽了她的解釋,好像壓在心頭的一塊巨石終於卸下了,蕭漠麵色稍霽,“小舅舅,他現在怎麼樣?”
“他啊……修行呢。”
“修行?”蕭漠訝然。
“是啊,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守在電腦前麵,那張電腦桌就是他的半張床、他的飯桌、他的工作室……好像與世隔絕的僧侶。”
“他做什麼工作?”
季筱希笑容倏然僵住。
“什麼啊?”
“他的職業還真是不方便透露,有時間我再慢慢跟你說吧,現在,讓我睡一會兒,我好困。”她打著哈欠,在他肩上蹭了蹭,找了個舒適的位置,閉上眼睛。
“喂!你要睡覺回房裏去。”蕭漠驚訝地叫。
“讓我回味一下童年的感覺嘛。”季筱希咕噥,“還是覺得那時候最幸福。”
“可是,可是……”蕭漠抓頭,這裏是客廳啊,如果被別人看到……汗,他在想什麼啊,如果在房間裏豈不是更糟糕?
她已經發出輕微的睡眠呼吸聲,密如蝶翼的睫毛微微顫動,眼眶周圍籠罩著烏青的暗影,好像很疲憊的樣子……
蕭漠輕輕歎了一口氣,扯過旁邊的沙發巾小心翼翼蓋在她身上。
S市的秋天總是天高雲淡,沒有北方的蕭索淒涼,樹葉依然保持著暗綠色,隻偶爾會有一兩片枯黃的葉子飄落在綠茸茸的草地上。
蕭漠很喜歡躺在如氈的草坪上,嘴裏噙著一根青草,看著明淨的藍天發呆,偶爾有飛機掠過,拖曳出一道白色的弧線,淡淡縹緲在藍天白雲中,猶如剛剛用完的毛筆浸入清水裏,暈染出稀薄的一幅畫。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不自覺露出孩子般單純的笑容。
今天,看到飛機掠過,他卻輕輕歎了一口氣。
“你有心事。”這句話並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句,坐在旁邊的季筱希蹙眉打量著他。
蕭漠沒有做聲,他的確有心事。
“不能告訴我嗎?”
“是工作上的事。”
“哦,”季筱希笑,“那我就不問了。”
“你知道納西吧?”他突然問道。
“那家規模很大的廣告公司?”季筱希淡淡地說。
蕭漠躊躇著,終於說:“明天是納西廣告招商的競標會。”
“你很想贏嗎?”季筱希環抱著雙膝,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地麵,一隻黑螞蟻正艱難地拖著一粒米,蹣跚而行。
“那也許是未來三年廣告界最大的Case,誰都想贏吧?”蕭漠仿佛在自言自語。
季筱希忽然起了玩心,拿起草莖,輕輕一撥,米粒掉在地上,那隻螞蟻馬上回身又牢牢拖住,她“噗嗤”笑了,喃喃:“贏了也未必是好事。”
蕭漠轉過頭看著她,她嘴角噙著笑,漆黑晶亮的眼瞳卻幽深幽深的,仿佛言笑晏晏的隻是一張微薄的麵具。
蕭漠在心底發出深沉的歎息。
第二天的廣告競標果然輸了,盛祥以絕對的優勢取得勝利。
從競標會現場出來,談鋒就把蕭漠拉到一邊,沉聲問:“你準備怎麼辦?”
“我會負責的。”
“你要怎麼負責?”談鋒怒吼,又迅速壓低了嗓音,“你聽我說,你什麼都不知道,這件事跟你沒關係。”
“怎麼會沒關係呢?”蕭漠苦笑。
“我說沒關係就沒關係,是季筱希跟鄭澤坤勾結,偷了你的競標書交給他,跟你有什麼關係?”談鋒急匆匆地說,“你不要傻傻的把什麼都往自己身上攬,我早就告訴過你這個女人不可信,你就是不相信我的話。”
“所以,還是我的錯是不是?”
談鋒歎氣,“現在我們就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不能這麼做。”蕭漠搖頭。
“怎麼不能?”談鋒焦灼地攥住他的臂膀,“蕭漠,如果這件事曝光,你就死定了!你這次必須聽我的,可不能犯渾!”
蕭漠低頭不語,昨天談鋒給他打電話,告訴他私家偵探拍到季筱希和鄭澤坤會麵的照片,並且看到兩個人交換檔案袋的情形,今天,鄭澤坤拿出的競標書果然和他做的如出一轍,隻不過價位低了很多。
蕭漠雖然對談鋒瞞著他找私家偵探跟蹤季筱希的行為不滿,但是並沒說什麼,他知道,談鋒也是關心他。
談鋒分析,這麼敏感的時候,季筱希交給鄭澤坤的一定是納西的競標書,不能不說他的分析很有道理,蕭漠心裏卻還存著一線希望,隻要有一點可能,他都寧願相信季筱希不會出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