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真相大白,她更不必違背自己的心意屈嫁他人。堂上又有諸位前輩在此,不待眾人將此事了結,有極悄悄地往後一退,鮮紅的衣裳一拂,疾步轉身朝內院的望雲院狂奔而去,她的心飛揚了起來,輕輕念著那人的名字。
寂寞花開,簫聲淡漠。
院中朝夕花開得鵝黃耀目,在白光之下直直閃進人的眼中,隻是那一種開倦了的將頹之姿,讓人驟然入眼,便是一道驚心的畫麵。有極忽略過而,她往他的廂房快步走去,站在緊閉的門前,舉手輕敲,而那一扇門卻是在咿呀聲中驀然洞開。
有極微微詫異,站在門前一推手,門扇幡然而開,屋內靜無一人。便連榻上的被褥也是折疊得整整齊齊,枕子上連睡痕也不曾留下。她轉身看向梨花架上的盥盤,裏麵一滴水也沒有,心不知如何便在此刻沉了下去。
屋外,卻是有腳步聲緩緩走來。
她喚了一聲:“蘭缺。”欣喜地轉過身來,卻是看到一個纖柔的身影,翠綠的裙子映入眼眸。來的人,是綠綺而非蘭缺。
她的臉色有些許的白,不同於往日的顏色。綠綺輕輕眨了一下睫毛,微微笑了起來,溫柔如故地喚了一聲:“有極姑娘。”
有極怔了一怔之後,姍姍迎了上去。頭發的珠冠未脫,明珠綴子在兩頰邊簌簌搖晃,她一臉的紅霞胭脂,眉角眼梢都似沾染著喜氣,今日的她特別的明豔,“蘭缺……綠綺姑娘,你師父他人呢?”她對著綠綺笑著問,笑得那麼的真心真意,眼神裏都似瑩著極光明的亮色。
綠綺轉了一轉眼睛,錯過她的目光,笑道:“師父……師父他走了……”
“走了……”有極明燦地走了近來,輕聲追問道,“他要去哪裏?為何……為何不說一聲,便走了?”
“他……他要去雪山找雪蛛為莊主治病!”綠綺頓了一頓才說。
“雪山,爹爹的毒仍然未解?他是何時走的……”有極越過她的身邊,一掀裙角便要追出去,似乎就要此刻這樣穿著喜服奔去馬廄,拉過馬匹便要去追趕她的心上人,隨他而去。
綠綺卻是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急聲說道:“你趕不上了,他已經走了很遠!而且……而且他讓我來告訴有極姑娘你,不要去追趕他,你就在莊上平平安安地等著就好了。”
莊上的事情……她聽了這一句話,身形猶豫了。此刻爹爹體內毒藥未除,而聖火教的目的又尚未達到,這一切仍然需要她留下來守護。蘭缺,蘭缺,你果然最知道我的為人,什麼都為我想著,什麼都為我擔著。她輕輕地一笑,心裏暖烘烘的,無從來,無從去。以往心中孤清落寞之意,都被它悄悄驅散,緩緩占領了她心中一些極重要的位置。
“他什麼時候能回來?”她不由多問了一句,抬頭去看蔚藍的天空,遙想著他奔赴雪山的背影,眉間有幸福而又擔憂之意。
綠綺卻是被她這麼不經意地一問,倏然鼻子一酸,眉頭微紅,匆促之間轉過了頭去,垂下了眼眸,低聲說道:“他沒有說……”
“那他還有什麼話,讓你告訴我的?”有極回眸去看她的側臉。
綠綺平服了一下心思,才又用著略為平靜的聲音說道:“師父說,此去雪山凶險不定,如若他不能尋到雪蛛請姑娘要見諒。但是他心中無悔!若然他此去三年不歸,姑娘就……就不必再念著他了……三年之期彼此相約,若然不歸,姑娘也已盡了情意。”她說著說著,就是忍不住地紅了眼睛,險些要落下了淚來。
有極靜靜地聽著她轉述的話,眉頭一點一點地皺緊。她的心,也一點一點地繃緊。若然不歸,心中亦無悔!若然不歸……那便是葬身於雪山,他可以如此待她,自己呢?自己卻可以為了東方山莊放棄與他的信守……喉頭一陣陣的酸楚。她雖然放不下東方山莊,卻又豈是薄情負義之人,有極咬了咬牙,抬頭向天明誓:“若然你此去不歸,我東方有極便一世為你守墓不嫁!這誓,絕不再反悔,他日若毀此信,教我人神共棄!”
綠綺聽著,心中一驚,輕聲勸道:“有極姑娘,你何必如此?師父……師父他心中絕是盼著你能幸福一生的。”
有極偏首一笑,清若霜菊,輕言道:“我有極一生的幸福,早已隻在於雲蘭缺一人。若然他不歸,我不嫁,便是最大的幸福。我願意將我的這一生交付於他,他生,我生,他死,我死。心死之人,此生亦休,何言有他?”她說得這麼的淡靜,這麼的從容,似乎已經把自己的一生都安排好了,此一生,隻有一個雲蘭缺,再無他人。
綠綺怔然地看住她。眼前這個笑得婉麗不禁的女子,竟是這樣決然的心意。當日見到她時,還是那樣高高在上的東方山莊少主,似乎隻要一開聲,她的人生裏便是富足。她主事著天下第一錢莊,魄力一時無兩,卻能為蘭缺守下這樣孤寂一生的誓言。
可惜的是,她竟然要親眼看著這樣的一個女子,她的幸福注定要落空了。綠綺的心惻惻地痛起,可是師父不讓她知道真相,他是怕她傷心!也許年月會改變一個人的心意,隻要她一直知道他是愛她的便足夠了,來年他日,也許會歎一聲天意弄人吧。
那時,也許就已然釋然了。
“綠綺姑娘,你打算何去何從?不如在莊上住下?”有極眉目輕笑著問她。
綠綺搖了搖頭,從袖子裏摸出一瓶藥物遞過去給她,說道:“這是師父留下給莊主的藥物,每日一次,辰時服用。先謝過姑娘的好意,我卻是要回去管城,替師父看住他的醫館。”她說著,眼角又情不自禁地泛紅。
有極定定地看了她一瞬,點頭說道:“那好!姑娘什麼時候動身,我讓靖遠護送姑娘回去。”
“好!”綠綺顫了一顫眉睫,低低應了一聲。
有風聲吹入屋內,庭院外夕陽緩緩西沉,一兩瓣枯萎的朝夕花飄散落下了高高的枝頭。
是夜,斜月當空,秋風蕭索。
東方山莊之外,靜夜裏驀然響起了一陣詭異的短簫聲。極其尖銳的聲音,刺耳而來,又是極其短暫地消失在空中,就像是用竹葉吹出的一聲哨響。
有極警覺地翻身而起,揚步而出,朝莊外那聲源處獨身掠去。她一直隱約覺得聖火教的人始終藏身在東方山莊附近,未嚐離去。隻是各門各派遣精英搜尋了方圓數裏之外,都並沒有找到他們詭秘的蹤跡。
而這夜裏忽如其來的短哨,越發的顯得奇異。
有極恰恰翻上牆頭張看,莊內便起了一些騷動。靖文疾步朝她的朝雲館奔來,有極站在高處瞧見,揚聲喝問道:“靖文出了何事,可是元……”
靖文情急之下,不待她說完,回道:“元謀主事與和姨娘同時皆被毒蛇所傷,此刻袁夫子正在急救!”
毒蛇!有極一聽事態嚴重,忙回身而下,趕至他的身旁,說道:“他們現下在何處?”
“在內堂小院!”靖文跟著她快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