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章 晚上的火車(1 / 3)

新聞聯播之後的天氣預報說,近日裏局部地區將有大風大雪。

“我們坐火車回去吧!”她立刻提議。

男人從報紙裏抬起眼睛,望她。

“下大雪的話,高速路會封閉吧?”她興致勃勃的打個響指,“時機不等人,我們坐回去吧!我朋友說過的,晚上十點多有一趟直達的火車,很快的。”

他沒說話,重新埋進報紙中去。

男人啊男人,除了報紙,就沒一點好的愛好嗎?

她絲毫沒被男人不搭話不合作的消極態度刺激到,立刻想到就做,拿起床頭的電話,就按號碼。

“打給誰?”報紙後有慢吞吞的聲音傳出來。

“定票呀……”她想了想,又掛了電話,“哎呀,還是自己去買票比較保險!”

說到就要做,她馬上站起來,找羽絨服找錢包,準備出門。

“你怎麼想到一出是一出?”男人有些皺眉頭地放下報紙,無奈地瞪她。

“嗬嗬,耿先生,反正你有手下跟來嘛!到時候請他們將你的大越野車開回去就行了嘛!”她試圖說之以理,“就當是工作福利。”

“什麼時候開回去?”

“下完了雪,放了晴啊。”大過節的,卻因為她的突發奇想還要加班,她心裏有愧啊。

“你這時候倒是雷厲風行了。”

男人歎口氣,還是從一旁拿起自己的手機,打了一通電話,簡短的幾句話,她知道火車票解決了。

“哎呀,要買硬座票!”她突然想起一事,忙提醒。

男人皺眉,卻還是滿足了她的要求。

嗬嗬,車票解決,接下來,收拾東西,準備退房吧!

“哎呀,早知道這樣,今天就不定房了。”白白浪費了一天的房錢啊,她有些鬱悶。

兩間上好的海景客房,可比兩張火車票要貴好多好多了。

“誰叫你想起一出是一出?”男人倒是很無所謂,拎著她的小包在前麵帶路往酒店外走。

“不過,耿先生,我敢打賭,你從沒坐過吧?”她笑嘻嘻地跟在後麵,甩一甩厚手套。

男人根本不屑回答這種沒營養的問題。

“對了對了,別坐你的車子去火車站了。”她又提要求,“坐公交車吧,晚上的秦皇島聽說很好看的。”

男人很忍耐地看她一眼,終究歎口氣。

於是,放棄了暖和的專車不坐,兩個人黑燈瞎火地走了半個多小時,才找到了一個小小的公交站牌,又在寒風中瑟縮了十幾分鍾,才爬上了除了司機外空無一人的末班公交車。

叮叮當當兩枚硬幣投進去,她很好心情地坐在窗口,隻是窗玻璃上一片白霧茫茫,外頭什麼景色都成了模糊一片,啥看頭也沒瞧到。

呀,乘興而來,卻似乎有些敗興而歸呀。

“真不知你腦子怎麼長的。”男人偏偏這時候還來落井下石,與她並肩坐在空蕩蕩的車廂,他笑,“坐我的車子去火車站,難道就瞧不到這些了?”

“沒夏天晚上的熱鬧。”她很聰明地不接他的話茬,隻說自己的感想。

男人笑笑,安靜地合上眼,任她在耳邊嘀咕什麼果然看景不如聽景,聽景又不如讀景。

他的腦子又是如何長的呢?

不過是她偶爾笑著聊起她朋友曾經到這裏來旅遊如何如何的好玩有趣,她又是如何如何的羨慕,他那時一時頭腦發昏,應付地來了一句,想去逛逛就逛逛啊。

結果,這女人真的發了瘋,寒冬臘月興致勃勃計劃出遊!

下一個結果是,他頭腦發熱地開著他的車子,穿山繞海地還真的陪著她跑來這裏凍成人幹兒地釣魚!

“老夫聊發少年狂。”他歎息。

“不過今天的經曆很好玩啊。”她微有些臉兒發燙,卻假裝沒聽到他的這一句慨歎,繼續興致勃勃地通過白霧茫茫的玻璃窗努力向外張望:“一大早駕車子跑過來,然後大晚上的再跑回去,哈哈,元旦一日遊!回去說去,羨慕死她們!”

“你不怕被嘲笑盡管去說。”他搖頭,決定自己要封口,永遠不向別人提起這件事。

不過,耳邊興奮的嘀嘀咕咕,他卻是更知道,這一輩子,他都不會忘。

終其一生,永不會忘,曾經在寒風蕭蕭中,一個女子,站在海浪圍繞的長長棧橋上,同他,笑語嫣然。

雖然正值元旦放假期間,但正是這裏的旅遊淡季,又是一年中幾乎最寒冷的幾天,火車上人並不多,他和她,很舒服地占據了一個三座位的長座。

“耐心地體驗一下平民們的出行工具吧!”她嗬嗬笑著坐在臨窗的位子上,不住地探頭探腦,晚上十點多,車廂裏的人幾乎一上車就迅速調整好了狀態,看書的,聽MP3的,幾個人圍成一圈低聲說笑打撲克的,也有睡覺的,打盹的。

“不要說讓人笑的話。”他捧著在候車大廳買的報紙,繼續埋首其中,安閑的樣子,一如他正坐在酒店海景客房舒服的沙發上。

“報紙總有什麼好看的?”她有些悶,瞄一眼空著的對座,再瞄一眼過道側對麵親親我我的年輕男女,有些羨慕地低低吹一聲口哨。

“羨慕了?”男人微微一笑。

“是啊,看看人家,再看看我自己,就覺得真的是老了。”她很大方地承認。

他不明含義地笑一聲,繼續翻他的報紙。

“有什麼新聞?”她湊過來,眯眼瞅了一會兒,而後照舊不感興趣地貼到車窗上,透過依然白茫茫的玻璃望出去。

“央行計劃降息。”他淡淡回答。

“哦,房子要火爆一把。”她不當一回事地聳聳肩,沒興趣繼續問下去了。

放假嘛,好不容易出來玩兒了,可不可以不要強迫她把心思繼續紮到工作中去?

“離窗子遠一點。”他再淡淡一句。

她皺鼻子,朝著模糊的窗子做個鬼臉,突然有些意興潸然了。

打車鈴玲玲響起來,緊接著火車的鳴笛、哐當的關門聲、火車輪與鐵軌的摩擦聲——

開車了,他們對座還是沒人坐進來。

她左右看看,立刻站起來。

“不好好坐著,要幹嘛?”男人還是埋首報紙中,隻輕問一聲。

“我坐對麵去吧,寬敞一點。”眼珠子朝著四周看看,她聲音低低地:“不然等會兒怕有別人坐了。”

“你的座位在這裏。”輕巧地翻過一頁報紙,男人頭依然不抬,更不起身為她讓路。

“反正對麵沒人嘛。”她有些不耐煩,索性伸手推推他的肩:“耿先生,麻煩讓一下。”

“不要鬧。”男人反手一扯她,她沒注意,一下子靠坐到了他身上。

她咧下嘴,忙不迭地站起來。

“好了,我們說話。”男人終於收起報紙,仰頭望她,微微一笑:“還不坐下來?”

她聳聳肩,金刀大馬地坐下,雙腿穿過小桌子,耍無賴似地擺到對座上。

“放下來,沒一點女孩子的樣子。”男人搖頭,甚至伸手拍了拍她的腿。

她翻個白眼,還是不想得罪這個形似某社會大佬的大人物,乖乖地收回腿,學他的樣子,雙手放到膝蓋上。

這位大佬絕對沒坐過火車,或者說是長途車,再或者說是長途車的硬座。

倘若他坐過,就會知道舒服第一,樣子第二了。

“那年我從深圳坐火車回來,坐了二十七個小時。”他竟然開口。

她驚訝地望他。

“我不是沒坐過車。”他笑一笑。

“那一定耿先生你坐的是臥鋪。”她很肯定。

他笑笑,算是承認。

看吧看吧,所以剛上車的時候,她才來了那麼一句嘛。

“我一直以為如耿先生這般的大人物,到哪裏去,要麼是專車,要麼是飛機的商務艙,火車,嘿嘿,應該從來不在考慮範圍。”她隻端坐了一會兒,就受不了地軟下腰,舒服地靠著座背,笑嘻嘻地雙手抱胸,斜首看看他。

他對於她明顯的挑釁,選擇一笑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