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涼涼的液體從眼角溢出來，夏梓喬哭這二十年來的糾葛，哭他從不該有的卑微，哭他傷痕累累的外表和內心，哭他愛上了別人卻又不能輕易拋棄自己。
“你不要哭啊。”南瑾晨慌亂地、狼狽地擦拭她落下的淚，摸著她的頭，好像不知道怎麼安慰她，隻反反複複地說，“你別哭，梓喬，不要哭……”
“我不走……”夏梓喬抓著他，直視著他的眼睛，“隻要你舍不得我，我就不走。”
南瑾晨安靜著，手停了下來。
“你喜歡別人也沒有關係……做你的寵物也沒有關係……隻是別讓我知道……”保有最後的尊嚴是她的底限，為了愛可以付出的底限。
他沒有回應。
夏梓喬用雙手捧住他的臉，逼他和自己對視，南瑾晨紅著的眼眶，又讓她震動了。
“梓喬，你看，你把我也弄哭了，”他笑著，“你不是寵物，從來都不是……你是我……”他哽咽著，“自私地想每天都看到的人。”
每天都想看到的人——應該滿足了吧？夏梓喬湊過去，親親他的嘴唇，有點鹹澀，想到他也會流淚，就覺得痛，覺得值得，為了這樣的他，什麼都值得。
……似乎，總是在天空恣意舒展
翩然的翅膀
那般肆意的張揚
唯我的嫣然
然而，流年暗轉中
是誰改變了世界的顏色
是誰模糊了倦怠的容顏
沉醉千年
你的嫵媚化作
杜鵑啼血的殷紅
凋零
用我極不情願的姿態
塵心
在歲月更迭中化成絲縷細沙
陽光澄澈的清晨
細雨彌漫的霧夜
我的笑容
依然破碎
感傷
彌漫璀璨的華年……
背景音樂響起，屏幕上，美麗如花的少年被車子撞飛，在空中劃過漂亮的弧線，重重跌落在地上，鮮血順著他的嘴角慢慢流淌出來，他絕望地悲傷地癡癡凝望著天空……
那眼神，淒涼得讓人心碎。
緊緊環抱著南瑾晨的夏梓喬看到這一幕，莫名打了個寒噤。
“怎麼啦？”南瑾晨敏銳地感覺到她的顫抖。
“你演得太逼真了……”夏梓喬喃喃。
南瑾晨怔了怔，很快展顏一笑，“那當然，我可是三屆的影帝呢。”
夏梓喬被他自負的語氣逗得莞爾。
南瑾晨似乎不經意地瞥了屏幕上的自己一眼，血花在他身上暈染開來，刺目的紅……
垂下眼瞼，“啪！”他用遙控器關了電視。
“幹嗎？我正看著呢。”夏梓喬抗議。
“有我這麼個活生生的擺在麵前，看那個幹什麼？”南瑾晨一下下撫摸著她的頭發，溫聲說，“我們聊聊天吧，我們好像很久都沒有好好說過話。”
“聊什麼？”
“嗯……”南瑾晨思忖了下，“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
“怎麼不記得？你那麼壞，把我弄哭了……”
夏梓喬沒有看到，南瑾晨瞳色暗了暗，低喃：“我好像總是讓你哭。”
“是啊，那時候你就像個小惡魔。”
“梓喬，”南瑾晨低聲說，“你有沒有後悔當年跟我走？”
“怎麼會呢？”夏梓喬搖頭，“你給了我一個家啊。”
“可是並沒有給你幸福……”
“不是的，我很幸福。”
南瑾晨猛地一震，抬眼看著她，“真的？”
夏梓喬用力點了點頭。
南瑾晨笑了起來，臉上浮現回味的神情，“我這一生，做得最對的事情，就是當年在孤兒院中，一眼就看到你，堅持把你帶回家。”
想起遙遠的往事，一瞬間，兩個人心中都漾起了綿軟的情緒，短暫的靜默之後，南瑾晨聲音輕快起來：“你那時候真可愛，長得瘦瘦小小的，還很笨，最簡單的數學題，怎麼教你，都不會……把我氣得要死……”
“哪有的事！”被打擊了自尊心的某女抗議。
“你還敢說沒有？剝個榛子也能把指甲弄斷，我真是太佩服你了。”
夏梓喬漲紅了臉，“我後來不是剝得很好？你住院的時候，我什麼都學會了……”
她驀地醒悟到自己說錯話了，脫口而出的話卻收不回來，果然，南瑾晨沉默了。
“瑾晨……”她結結巴巴地說，“我，我不是故意要提起你的傷心事……”
“我知道，”南瑾晨突然說，“給我講講那個修女吧。”
“嗯？”夏梓喬愣住了。
“就是你前一陣子每天去醫院看的那個修女。”南瑾晨解釋。
“宋修女啊……”
“嗯。”
“你怎麼突然對她感興趣了？”夏梓喬納悶。
“我隻是想了解你的過去，你在意過的人……”
夏梓喬笑了笑，“有什麼可說的呢？她也是個孤兒，命運挺淒慘的，都不是愉快的記憶……”
南瑾晨沉默了一會兒，問：“她發病的時候，痛嗎？”
“呃……”夏梓喬被他的問題弄愣了，不知道他怎麼想起問這個。
“會很痛吧？”南瑾晨恍若自言自語般，“像跗骨之蛆一樣的癌細胞在體內慢慢擴散、蔓延，一點點吞噬著血肉之軀……一定很痛。”
“是啊，當然是很痛的。”夏梓喬鬱鬱地說。
南瑾晨抿緊唇，沉默了。
夏梓喬莫名地有點不安，強笑著說：“不說那個，我們說點愉快的。”
“好，”南瑾晨難得好脾氣地附和，“你想說什麼？”
“說我們小時候的事啊，”她笑著說，“跟你在一起的事，每一件我都記得。”
南瑾晨抱著她的胳膊僵住，然後倏然收緊了。
“你唱歌很好聽，跑步很快，打籃球的樣子很帥……”夏梓喬拉拉雜雜說了很多，南瑾晨一直沉默著，過了好久，她停下來，不滿地嗔怪，“你怎麼不說話，讓我一個人唱獨角戲？”
“我在聽你說，你記得真清楚，”南瑾晨別過臉，額頭散落的碎發遮住了眼瞼，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以後也不要忘，就算是愛上別人也不要忘記，偶爾拿出來想一想，好不好？”
她愛上別人？那是不是意味著，他已經愛上了別人？所以才會有這樣的想法？疑問在心裏翻攪，沒來由的，夏梓喬鼻子發酸，反手抱住這個她深愛的男人，認真地說：“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南瑾晨釋然地笑了，笑容裏有著淡淡的憂傷，默默地撫摸著她的頭發，低下頭，深深嗅著她發間的清香，“梓喬。”他輕輕叫著她的名字，然後長久地沉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