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外麵春光明媚,豔陽高照。
由於禁足令,沒有允許是不得無故踏出閨閣半步。所以關謹言隻能靜靜的站立在窗前,居高臨下,眺望著繡樓前麵花園裏的小池塘。半塘碧葉連天的荷葉中,隱隱約約已經可以看到一些筆尖似的花蕾在萌動。有數隻剛剛長出羽翎的小白鵝在水中優哉遊哉的嬉戲著。
那應該是弟弟慎行最近養的小玩意。今年十三歲的慎行是一個總喜歡歡笑的家夥。不像她,幾乎連要怎麼微笑都快遺忘了。
其實以前自己也是非常喜歡這個季節的,在花園裏嬉戲奔跑,放紙鳶,掛彩布條;覺得春暖花開總是可以緩解嚴冬的酷寒。可惜一切都變成了回憶。
輕歎了一聲,她好想能夠到外麵去走走,看看外麵明媚的春色。
雖然自春日狩獵宴,已經過去了有大半個月的時間;對於還沒有最後定案的婚事,關謹言已經悄悄的充滿了期待;幾乎都快要無法掩飾自己是多麼的迫不及待。
除了能盡快再見那個讓她牽腸掛肚的男子之外,內心及其渴望的是——能盡快逃離這個牢籠一般的家庭。
關於婚事,她離開前曾經請求皇後娘娘,在沒有最後定案前,千萬不要告訴父親。
不是父親不喜歡她,而是由於太喜歡了,不希望她有一天步上小姑姑的後塵。
據說小姑姑是兄弟姐妹中最小的,被家人嗬護備至,有著我行我素,自由自在的性情;大家都十分喜歡她。可惜十六歲出嫁到夫家,卻得不到夫君和婆家的認同。
在他們眼中女子無才並是德,如此乖張的性情簡直就是大逆不道。小姑姑後來還不到二十歲就鬱鬱而終;成為了父親此生最大的遺憾。
所以父親才會對她要求特別嚴苛,對她小心翼翼的嚴加看管,是不希望她將來會被夫家所嫌棄。這些是娘親因為生病而奄奄一息,在臨終時拉著她的手,語重深長告訴她的;娘曾經含淚請求她不要怨恨父親,直到她點頭應允,娘才放心的閉上了眼睛。
為了娘,她或許可以原諒父親的種種嚴苛,卻不願意再留下來受這種美其名曰“愛”的折磨。
……
“小姐,你別總站在窗子旁邊好不好,小心風吹多了又會頭痛的。”阿桃抱著一些晾曬過的冬衣走進來,看見自家小姐又在窗子前麵吹冷風時,忍不住開始念叨。
“嗯!”可是隻有這樣子,才可以看見外麵的天空;不過,不擅言辭的關謹言並沒有開口解釋什麼。
“這些過冬時的衣物,我全部都已經叫人晾曬過了,待會兒會全部收起來放在銀櫃裏。這些是——算了,阿桃還是交待給小歡她們好了!”現在說了,小姐也不會去記住的。
在小姐的世界裏,大概隻有書的存在。
阿桃因契約滿期的關係,明天就離開關府了。雖然不用再當奴婢了應該是很開心,可是她萬分舍不得的是,就要離開這個自己侍候十年的小姐。
“阿桃,你把那些拿走。”關謹言看了一眼桌子上麵的包袱,裏麵是她胡亂收拾的幾樣首飾和衣物。雖然有些簡陋寒酸,應該可以為阿桃添妝時所用。
阿桃是回去嫁人的。
時間過得真快——記得阿桃當初剛剛進府時,還隻是一個梳著角丫,瘦骨嶙峋的小姑娘。她們兩個相互的玩丟沙包的遊戲,那個時候多麼的無憂無慮。
“小姐——”阿桃微微咽哽,有些感動,眼眶漸漸紅了。
與小姐朝夕相處,她知道小姐是孤獨的。
眼睜睜看著小姐從懵懂的孩子慢慢長大,慢慢的變成今天這樣子,仿佛對什麼事物都沒有感覺,對什麼都不在乎的模樣。
自己雖然感到難過卻無能為力,隻希望將來小姐命好,能夠找到一個稱心如意的好夫君。不用再吃這麼多的苦。
“反正也是些不要的舊衣服,你拿去好了。”關謹言明明是十分舍不得阿桃走,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麼去表達。
轉開臉不去看阿桃,暗自有些生阿桃的氣。
娘親口口聲聲說愛她,卻殘忍地拋下她去了另外一個世界:奶奶口口聲聲說愛她,卻終日守著青燈古佛;阿桃口口聲聲說愛她,卻選擇就這樣要離開她去嫁人了。
為什麼,這些說愛她的人,她們最後卻一個個的都要離開?
她不願再失去什麼了。下一次,如果有下次,她一定要不顧一切地牢牢抓住,怎麼也不會放開手,哪怕是死亡也不可以。
想到那個俊逸的男子,關謹言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再輕易放手。
看見小姐又在難過了,善解人意的阿桃本來想要開口對自家小姐說些安慰話,這個時候就聽見有人上樓的腳步聲。
阿桃不禁皺緊眉頭,根本不用出去看也知道,肯定又是二夫人來這裏找小姐的晦氣了。
好不容易才想法打發走了周嬤嬤回鄉下休假,以為小姐總算可以清靜幾天,二夫人偏偏又跑來添什麼亂呀?不過,她要是不來了那才是奇跡。
“是誰把東西堆在門口幹什麼?存心不讓人進來是不是!”人還未進屋,尖酸刻薄的話語就已經響起來。
隨著刺鼻的香粉味兒,一個身著豔紅春裝的年輕婦人不請自來。
本來已經走到裏麵臥室的關謹言,盡管內心不願意,礙於禮教卻不得不又轉身回來,一邊低下眼瞼,微微側身的向她納福施禮:“二娘!”
這個妖嬈的年輕婦人,是六年前關大人在前任關夫人剛剛病逝三個月後就迎娶進門的繼室秦氏。
秦氏隻是一個小官吏的女兒,饒有些許姿色,不過沒有什麼見識和修養;加上隻比關謹言大個六七歲,向來把關謹言和關慎行視為是眼中釘,肉中刺。
秦氏過門這些年沒有能生育一男半女,不敢輕易招惹關家唯一的男嗣關慎行,怨氣於是統統算在關謹言身上。有事沒事,都要找關謹言的麻煩才甘心,就連關謹言原來的奶娘也被趕走,換上她自家的遠房親戚周嬤嬤。
“嗯!”
秦氏嫌惡的用絹帕在自己麵前扇了幾下,眼睛滴溜溜的亂轉,四處打量著。看見桌子上麵的那個包袱時,馬上就垮下塗著胭脂水粉臉。
“阿桃,小姐她不愛管事,所以她的一切用度皆由你打理;你在離開咱們關家之前,必須要把所有的物品交接清楚才可以!免得缺了什麼就不好說了!”她一邊指桑罵槐,一邊想要伸手打開包袱檢查。若不是懼怕皇後娘娘,關謹言所能夠擁有的行頭首飾,幾乎沒有多少可以逃得過她的收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