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圓家住在村東頭,雖說馬家屯不大,從家徒步到鎮裏,也得個把個鍾頭。於是他裹上長絨毛的狗皮大衣,戴上棉帽,兩邊有長耳朵的那種,用的時候耷拉下來,不用的話還能像上翹起,在頭頂上打個結係起來。那時是東北人典型的帽子。
圓圓雙手對插在袖子裏,駝著背,縮著膀,獨自走在被厚雪覆蓋的路上。冷風凍作,伴著呼呼聲。路兩旁是廣闊的田地,白雪皚皚,一片寂靜。偶爾遇見從鎮裏趕集回來的,圓圓嘿嘿地打聲招呼,繼續趕路。
馬家屯三麵環山,出村就一條路,去鎮上得繞遠。其實原先土匪還不是很猖獗的時候,從村西邊兒翻山就可以直接去鎮了,不過,據說土匪原來的大當家的麻子死後,新當家的就沒了譜,不搞得你家破人亡不算完。人們都不敢接近那山。
轉眼就到鎮上了,鎮裏和鄉下就是不一樣。
石板路,油亮油亮的。街兩旁的門市都掛上了紅燈籠。門兩旁的立柱也重新刷了漆—有黑的,有紅的,也有褐的—準備著貼春聯吧。不光有店麵,出來擺攤的也很多,一個個推著個獨輪車,擠滿了整條街,買的東西更是花樣多的數不清。有把自家釀的米酒兜出來賣的,也有賣燜肉燜醬的。這些都是圓圓愛吃的,他瞅了了一眼,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他娘的,咋沒買鹽的?”
“喲!這不李老蔫嗎?怎地?來兩斤?”小販道。
“那啥,我咋沒見買鹽的呢?”
“你不兒道啊?”小販神秘的說,“夏老爺家娶親!”
“誰啊?他爹啊還他兒啊?”
“你這話說得,你兒子二十了你再找啊!”
圓圓狠狠剜裏小販一眼,他最忌諱別人講他兒子了,小販一下明白了什麼,不好意思的賠禮,“李大哥,我一時……”
“別廢話了,夏老爺招媳婦跟鹽啥關係啊?”
“你過來。”小販貼著圓圓耳朵說,“夏老爺發話了,成婚那天要全鎮的人去給他道賀,要不然,就不給俺們輸鹽了!”
“他娘的!”圓圓轉過臉咒罵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全鎮的鹽,不就指望夏老爺從省城運嗎?”
“這個我知道,那你們幹啥不自個兒去運啊?”
“嘿!你這話說的,你是行啊,土匪大當家的都讓你,你是不怕,我們的,非給搶了不可。”
“瞎掰掰啥呢!多少年的事兒了,麻子早死了,這新當家的我見也沒見過。”圓圓湊過去,“那土匪就不搶夏老爺的?”
“誰說的,夏老爺每年都給土匪送的銀子,就是買路錢,這和被搶不一樣嘛!”
圓圓扭過頭,若有所思。
打破沉寂的是一陣嗩呐和喇叭的喧鬧聲。不遠處來了一隊紅裝人馬。
“這是幹啥啊?”圓圓問。
“唉!忘了跟你說了,今兒就是夏少爺大喜的日子,我勸你別湊熱鬧。”小販還沒說完,圓圓就屁顛兒屁顛兒地擠到人群中去了,他欣喜的樣子無以言表。和他一樣,人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花轎吸引到周圍。
“走開!走開!”領頭的人高喊。
人們無不被這氣派震撼,雖然沒到八抬大轎的程度,但二十多人的婚嫁在這個窮鄉僻壤已經很奢華了。
領頭的是個大胡子,一副耀武揚威的樣子,後麵跟著七八人奏樂的。他們頭戴黑紅相間的高筒冒,身著印有圓花的紅色長袍,腰圍黑色寬腰帶。個個昂首,使勁吹的吹,用力打的打。再後麵就是新娘的花轎了,四人前後各二,也著紅衣,不過,顯然他們都是貧苦農民,累得氣喘籲籲,“齜牙咧嘴”。轎子兩邊分別陪著一個人,右邊是個少女,左邊是個騎在馬上青年。跟著轎子的是兩匹馬拉的二輪木板車,車前坐著兩個駕車的,車後載著兩個黑箱子,應該是嫁妝。最後麵的是八個手持佩刀的彪形大漢,每個都身強體壯,應該是護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