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是最吸引人的了。它被罩上不同紅色的布料,有玫瑰的大紅,有海棠的粉紅,也有泛光的亮紅。轎子不大,前後見方,不到一人高。轎頂聳起個尖,四角微翹,和屋簷相似,每個角還垂下一個香囊,香囊下麵還有兩個鈴鐺,但,叮叮當當的聲早已被嗩呐聲掩蓋。轎子的兩邊各有一小窗,但被垂下的小紗簾擋住。前麵更是有個大門簾,還刺有金黃的鳳紋,與側簾不同的是,門簾不是全封的,它下麵短一塊,剛好露出新娘子的小腳。
“姐姐,別哭了,快到了。”伴走在轎子右邊的是一個小姑娘,她麵目清秀,走起路來體態典雅,一點都不像是大大咧咧的農村姑娘。此時正微微側著腦袋,腰稍彎,用手掀起簾子對轎子裏麵的人說話。
“安(擬聲詞)……安……”聽到快到了,新娘子哭的更厲害,近乎狼嚎。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哭得再大聲,終被喇叭聲淹沒。
“朵兒,到哪兒了?”轎子裏傳來嬌裏嬌氣,伴有啜泣的聲音。
原來這個小姑娘叫朵兒。朵兒回應道:“到鎮邊兒了,再往前走,繞過小山,就到夏老爺家了。”
集市一般都擺在鎮郊,鎮中心都是些大家貴人們住的,他們最瞧不起這些小販了,看那個領頭的就知道了,這會兒,他正拿鞭子嚇唬人呢。“都他媽給爺讓道兒!小心鞭子不長眼!”
“老……老劉,你……你注……注意……點兒……型相,別……別……”陪著轎子,騎在高頭大馬上的人說。敢情這是個結巴。他就是新郎官—夏少爺。看他樣子,二十出頭,頭戴黑色圓帽,身穿紅色馬甲,一看就是上好的絲綢做的。連那匹馬也戴著大紅花,馬鞍是純皮的,邊緣耷拉下來的是幾寸紅娟。他得意洋洋,春風滿麵,小小的眼睛上掛了個圓眼鏡,確切地說,應該是鼻梁上架起來的。他笑起來,滿口參差不齊的黃牙暴露無遺,看著牙似乎都能聞到口臭。
他咯咯地衝朵兒笑起來,“朵……朵……朵……朵兒,你……你……姐姐……能……能進……我家門,是……是……”
夏少爺話還沒說完,朵兒就打斷他的話,“是是是!夏少爺,我姐能進你們家門是她十世修來的福分是吧?你閉嘴吧!”
“很……很好呀!”夏少爺點著頭說。
這一行人的派頭可把圓圓饞壞了,他想,自己個兒怎麼就沒這麼個福分呢!他那倆眼沒看花轎,倒是直勾勾地盯著那兩個木箱。
“哎!哎!”一個老頭打斷圓圓的幻想,“想啥呢?”
“喲!王叔。”
“咱們還是老老實實種田唄,想哪些沒用的幹啥!”
“你咋知道我想啥呢!”圓圓不耐煩地走開了。
眼看著花隊穿過集市,圓圓戀戀不舍,還踮起腳尖張望。“嘖嘖……唉!”圓圓搖著頭歎息了一下,可是馬上眼裏又有了光,“夏老爺說了,要全鎮的人去給他賀喜,我李長圓好歹也算是個鎮裏的人啊!反正我也得買鹽,對啊!一舉兩得,俊兒不會罵我的,嘿嘿,我太有才了!”想到這裏,圓圓似乎找到了連他自己都無法拒絕的理由,又屁顛兒屁顛兒地跟了上去。
他走在花隊後麵,走走停停,走走停停。雙手依舊對插在袖子裏,貓著腰。興奮地跟著。很快花隊就離開集市,向鎮中心行去。而圓圓麵帶憨笑,似乎等著一場酒席,充滿了無限渴望。
花隊走到了山澗,可圓圓還是沒被發現。他見到樹就躲在後麵,鬼鬼祟祟地。出了集市,花隊就不再吹喇叭了,在空曠的原野上,似乎人的每一聲喘息都聽得到。這一隊紅衣花隊在漫天白雪的世界裏,仿似天山雪蓮被點綴上了紅色的花蕊,分外紮眼。
“駕!”就在這死一般的世界裏,突然,被闖入的一群野獸—如狼似虎,奔馳而來的土匪—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