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公子是住在附近的。”
那公子詫異地揚了揚眉,“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不過是胡亂猜罷了。”一眼便能斷定自己是外人,還一副悠然樣地出現在這海邊,想來家也離這兒不遠。
“姑娘猜得分毫不差。讓肖某也猜上一猜,或許姑娘也有興致到肖某的陋室一遊?”
這的確是一個讓她心動的邀請。對於他的“陋室”她還真是好奇得緊。這三日來,儉言每天都在尋找可以落腳的地方,沒道理附近有人家卻找遍尋不著的。除非他的“家”異常隱蔽。
“那就有勞公子帶路了。”有多隱蔽,那就由自己親自去看一下吧。
就在書錦想隨那公子一同離開時,一道黑影倏地擋到自己麵前,對向外人的語氣是慣有的冷漠生疏,“還是請閣下先告知尊姓大名吧。”
“在下姓肖,單名一個逸字。請問這位是?”肖逸雖是問儉言,褐眸卻望向書錦。
“肖公子不要見怪,下人魯莽了。”
“是嗎?沒關係。”肖逸很寬容地笑了笑,“那就讓小姐的這位隨從一起來吧。”
“多謝肖公子了。”書錦微笑著與肖逸並肩前行,將她那可憐的下人,甚是理所當然地拋在了腦後。
這就是所謂的“別有洞天”吧。一條不起眼的山間小徑,穿過山間疊泉,竟然在眼前出現了一座堪比柳府的華麗府邸。
“陋室未讓姑娘失望吧。”肖逸眼中有難掩的得意。
“肖公子過謙了。如此匠心獨具的巧妙設計,我這樣小門小戶出生的女子還是頭一朝見著。”建在山泉後的府邸,恐怕連父皇都不曾想過吧?
“姑娘的談吐氣度,絕對不是小戶人家可比的。”肖逸一雙深目如炬般探向書錦。
“錦……小姐,天色不早了。”低沉的聲音打斷了雙方的互相恭維。
“如果姑娘不嫌棄,就在府上住一宿吧。明個兒再帶你四周細細轉一下。”
“多謝肖公子,那書錦就叨擾了。”
“書錦?好清雅的名字。”
“多謝公子誇講。”
……
儉言無語地望向那兩個又開始互相恭維的人,心下忽然生出無力感來。這半路殺出的程咬金,怎麼就與書錦如此投緣呢。書錦難道不是向來心性淡然,不喜與人熱絡的嗎?莫非是自己對她了解不深?
“這樣說來,這座府邸是唐朝時就建立的了?”真沒想到肖逸家還有這樣不尋常的一段曆史。
“是。先祖為了避免隋末亂世,帶著所有家眷財物來到這裏,從此過著不問世間事的悠閑日子。”因為不問世事,所以才少了許多不必要的苦惱。
“原來肖公子是隱世高人。”書錦拈杯淺笑。
“高人算不上,不過到肖某,已是第二十五代莊主了。”
“不過這樣閉世的日子,會不會很是無趣?”
“書錦會下棋嗎?”肖逸不答反問。
“略知皮毛。”
“那就請賞臉與肖某人下一局吧。”
不顧儉言眼中的警示,書錦愉快地應了下來,“恭敬不如從命了。”
儉言抱胸仰望著天上那輪明月。
夜已深了。
可隔壁廂房至今仍沒有動靜。書錦還沒回來。與那肖逸下棋,需要下這麼久嗎?有兩個時辰了吧。
“書姑娘的棋藝超群,真讓肖逸佩服。”
“三局二敗,應該汗顏的是書錦才是。”
黑瞳幽幽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咦?儉言?你怎麼會在這裏?”書錦一臉詫異,仿佛在未看到他之前,已經全然忘記了他的存在。
不是滋味地看了眼她身後一臉笑容的肖逸,目光移回至書錦身上,“很晚了。”
“是啊。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安置?”書錦溫柔地笑著,很是關心的樣子。
儉言一時語塞,對著她那無邪的目光,實在是無法說出什麼其他的話來,“我回房了,錦小姐也早些歇息吧。”
待儉言背身而行時,聽到身後傳來肖逸困惑的聲音,“你的隨從似乎是在等你回來……”
“哪裏?他一向睡得比較晚罷了。”
儉言聞言不由咬緊牙關。朱書錦,誰告訴你我一向睡得比較晚了?
“公主……”
“噓,別讓肖公子聽見,過會兒他還要帶我去看海中巨龜。”
“公主,我有事……”
“能不能等我回來再說,今個兒要去看肖公子的木雕呢。”
“公主,你到底……”
“等我看完肖公子的古琴……”
肖公子長,肖公子短。難道忘記自己的公主身份了嗎?是不是同時也一起忘記了自己早就成婚嫁人的事實了?
“啊!儉言!你怎麼會在我房裏?”玩到半夜才回屋的人,為屋內竟然有人而驚跳起來。
“古琴好看嗎?”黑夜中,比燈火還亮的黑瞳直逼向她。
“你也有興趣?”他好像感興趣的不隻是古琴。
“我隻對公主準備何時起程離開感興趣。”她似乎有些樂不思蜀了。
“離開?”
“公主好像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忘了又如何,難道非要記得我有個怎樣的夫君嗎?”原本還清亮的眸很快蒙上一層幽怨。
“你別無選擇。”他知道會觸到她心底的傷痛,這同時也是他心底的暗痛。
“我有。”
“你是說……這裏!”這些天來的一見如故、這些天來的形影不離,她隻是為了這個目的嗎?利用肖逸來逃避過去?
“是的,在這個地方重新開始。找一個不會傷害我的男子來依靠,重新開始我的生活——就當過去那個錦公主已經墜崖而亡了吧。”
“那我怎麼辦?”問得似歎息般。
“你?”
“那個我發誓以命相隨、那個對我過去毫不在乎、那個讓我冷透的心又生出曖意的朱書錦,她若是死了,我該怎麼辦?”一步步向她靠去,不讓她有閃躲的餘地。
“繼續回去做你的侍衛,娶了芷蘭,生一堆孩子。”黑眸垂下,巧妙擋住了眸中的閃動。
右手略有些粗魯地攥緊她小巧的下頜,強迫她抬頭直視自己眼中的怒火,“這是你想要的嗎?”
原來這就是她想要的。將自己踢回柳家,她卻在這裏隱姓埋名,同那個該死的肖逸做一對神仙眷侶!哈!在柳辛楊身邊時,拚了命地要同自己劃清界線,現在有了肖逸又恨不能自己從這世上消失。自己怎麼會愛上如此無情無義的女人?
“這是你想要的,不是嗎?”
她竟然還這樣閑閑地反問自己?誰要去做什麼該死的侍衛,誰要娶那個長什麼樣子都還沒記清的丫頭,他是要生一堆孩子,可前提是,為他生育的女人隻能是她。
“你明知道我要的隻有你!”她這幾日的視而不見,她同那個姓肖的形影不離,這種種怨氣他鬱結已久。今天,實在是不吐不快。
“嗬,你敢要嗎?”她不自禁地冷笑出聲。
勾著她下頜的手僵直在半空中,原本還氣勢洶洶的人一時沒了聲響。
這才是問題的根源。眼前這個男人,被太多顧忌所糾纏,根本困在繭中不願掙脫。
看了眼仍陡自愣在原地的人,強壓心下的歎息,這幾日來的辛苦看來又付諸東流了。
既然他想發愣,就騰出空間讓他好好愣個通快吧,轉身離開前,她淡淡道:“這間房,今晚就騰給你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