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花顫抖著,卻強忍著不落淚。
荻花荻花,水邊湖畔的白荻花,風中飛揚的白荻花。她的命就和她的名字一樣卑微低賤。隨波逐流或隨風飄散,已完全不是她自己所能掌握的了。
他們要吃人!吃人?在崇尚佛法,仁孝治國的大梁帝國的中都居然有人要吃人?
這是天子腳下還是地獄?!
謝寒萼再也無法沉默。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小廝拖那無辜的少女下去。她決不能讓活生生的她變成一道供人品嚐的菜肴。
“住手!”她猛地站起身,隻覺怒火中燒。
“寒萼!”謝明驚呼,想拉她卻撲了空,“完了完了……”看著寒萼的背影,他在心底哀歎。他們謝家雖是世族,但比起有權有勢的大將軍,卻還差了一大截,可是寒萼那丫頭偏偏去招惹他們惹不起的人!
“你……”王大將軍看著一身布衣,卻難掩美麗的謝寒萼,微感迷惑。
“謝侄女,你……”董子漢幹笑著,卻不知該說什麼。
“放開她!”喝開強拉荻花的小廝,她怒視王大將軍,“將軍,您是國家重臣,當知法度森嚴,如今卻要在大庭廣眾大啖人肉。豈不是知法犯法?”
“哈!那兒來的小丫頭?也敢教訓本將軍。”王大將怒喝,旁觀者皆色變;謝寒萼卻依然平靜如水。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即使大將軍位高權重,也不能蔑視王法。”
“王法!”王大將軍冷笑,“本將軍縱橫沙場數十年,殺敵無數,就從沒人跟我提“王法”二字!”
謝寒萼仰首道:“沙場殺敵,乃是保家衛國的壯舉。但此時此地並非戰場,而是大梁之都,天子腳下。你所要殺的也並非敵人,而是大梁無辜的善良百姓。”
一席話慷慨激昂,說得王大將軍惱羞成怒。瞪著一雙血紅的凶眼,冷哼道:“既然你這麼有正義感,就代替這小賤人好了!”
“大將軍手下留情!”謝明情急地衝出來,“大將軍息怒,小女年少無知,還請大將軍不要見怪。寒萼,還不快給大將軍陪罪!”
謝寒萼仰著頭,毫無懼色,朗聲道:“臨賀王,您貴為皇族一員,擁有尊貴的地位,享用百姓供養,就該負起保護子民的職責。”
蕭正德默默地看著她,唇邊依舊是那種懶洋洋的笑容。
“當今聖上崇尚佛法,以仁孝治國。難道您身為他的愛侄,卻要見死不救嗎?”謝寒萼看了看保持沉默的蕭正德,不禁咬牙。這死狐狸,居然見死不救,哼!看著吧!她一定要打動他的鐵石心腸。
她微笑,近乎低語:“王爺,您應該知道。百姓隻會擁護維護正義的英雄。”
蕭正德笑起來。英雄嘛!他不屑做,卻確實需要百姓的擁護。
他緩緩站起身,淡淡道:“夜深了,王大將軍請回吧。”
“王爺!”王大將軍抬頭,迎上蕭正德冷漠的眼眸,慌張垂下頭。
蕭正德一笑,道:“謝小姐說得不錯。陛下崇尚佛法,曾三度出家為僧,以自身苦修為大梁黎民百姓祈福。若陛下得知今日之事,必定失望至極。所以希望各位今後能嚴格律己,愛護百姓……”他的目光停頓在寒萼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謝寒萼卻瞪著他,明白地告訴他自己對他的輕視與不滿。
蕭正德笑著收回目光。他真的越來越喜歡這個女孩了,喜歡到想要把她幽禁,獨享她動人心弦的聰慧與美麗……
“小姐。”聽到喚聲,謝寒萼緩緩回過頭,看見幽暗角落裏站著一個女孩。
“是我。”女孩走上前,在馬車懸掛的燈籠照耀下,清楚地看清她臉上的指印。
“是你?”謝寒萼微怔,隨即笑道:“還痛嗎?”
“不痛了。”她滿懷感激地瞥她一眼。卻又如受驚的小兔子飛快地垂下頭,“小姐,奴婢是來謝小姐救命之恩的。”謝寒萼還未來得及阻止,她已“撲通”一聲跪倒。
“你快起來。”
“不!奴婢鬥膽,求小姐再救我一次。”荻花磕了三個響頭。抬起頭,哀求道,“求小姐向老爺要了我吧!我願意做牛做馬服侍小姐一生一世,以報小姐大恩。”
“你起來說話。”
“不,小姐。如果你不答應我,我死也不起來,反正被送到將軍府也逃不過一死!”
“你那麼害怕進將軍府?”
“王大將軍他……他根本是個魔鬼!進了將軍府的女人從來沒有一個活著出來的。聽說都是被大將軍淩虐而死的。”
“大梁的將軍居然是個欺負女人的畜牲!”謝寒萼咬著唇,忽道,“你叫荻花是吧?”
“是。”荻花抬起頭,用企盼的目光望她。
“我不需要人侍候我——你別害怕,聽我說。我會把你要過來,但是我希望你能留在董府照顧我姐姐。你也知道,我姐姐的兩個陪嫁丫頭,一個被你們少爺收了房,另一個又是牆頭草。我實在放心不下,所以,請你幫我照顧她。”
荻花遲疑片刻,終於道:“既然小姐看得起奴婢,荻花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會照顧好少夫人的。”
謝寒萼笑起來:“說什麼粉身碎骨呢?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奴婢謝小姐大恩。”荻花再三叩首,才在謝寒萼的攙扶下起身。
“你回去吧。如果我姐姐有什麼事,還請你通知我。”
“小姐放心,奴婢一定會全心全意服侍少夫人的。”
“我知道你會……”謝寒萼低語,看著荻花遠去的背影,心裏放下了一塊大石。
“唉……”一聲幽歎自黑暗裏傳出。
“是誰?”謝寒萼轉過身。
一個白影自暗處緩緩走出。朦朧夜色中,俊美的麵孔依然動人心魄。
“溫鳳歧!”謝寒萼揚起眉。
“謝小姐。”溫鳳歧溫和地笑著,明亮的眸如天上的星。“我們這該是第三次見麵了吧?”
“是。”謝寒萼低應,唇邊露出笑意。
“謝小姐真的認為那王大將軍會善罷幹休嗎?你知道他不會的。既使他表麵上表現得寬宏大量,毫不計較,但暗裏卻一樣會對付你。”
“你說得不錯。那種小人什麼都做得出來。可是,我並不怕他。至少,現在他決不敢明目張膽地對付我。”
溫鳳歧低歎,眉間布滿憂慮:“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謝小姐還是小心些好。”
“我會加倍小心。”謝寒萼望著他,真誠地道謝,“謝謝你。”
溫鳳歧微怔,然後笑了起來。
“寒萼,時候不早了。”半掩的紗簾,露出劉秋韻秀美的容顏。
“溫公子。”劉秋韻點頭微笑,輕聲低喚。從前,她就聽過溫鳳歧的名字,卻一直不以為然。今日一見,才知傳聞不虛,他的琴聲至今還在耳邊繚繞。
“夫人。”溫鳳歧看著她溫柔的笑靨,一時失了神。第一次有人喚他公子,且如此溫柔,如三月的春風拂過,溫暖了他淡漠的心。看著她高挽的雲鬢,他竟有一絲莫名的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