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 節外生枝(1 / 3)

歲月如梭,淩墨筠轉眼已是弱冠之年。身形勁瘦修長,玉樹臨風,麵色有些蒼白,眸子卻更加明亮而冰冷,氣質高傲如同王者。

荷紅箋對自己身高才及淩墨筠肩膀這一點,時常又感慨又不滿,年紀比她小,個頭卻比她高那麼多,歲月真是無情啊。為什麼要長大呢?真希望他仍是那個眼神純淨的漂亮小孩,仍舊依戀地跟在他左右,親熱地叫著姐姐姐姐。現在的他仍然和她不離左右,但再不是躲在她身後要她照顧、要她保護的孩子,而是站在她前麵,用昂藏的身軀為她遮風擋雨的男子漢了。

這幾年淩雲天慢慢將生意交給淩墨筠,自己逍遙快活去了。麵對生意場上的明爭暗鬥和家中的明槍暗箭,淩墨筠的心變得冷酷,眼神也一天比一天冰冷銳利,行事處世比淩雲天更加狠辣,現在淩家的生意比之前又擴大很多,其中大部分功勞要歸於淩墨筠。幾個哥哥雖然心裏不服,但事實擺在眼前,實力代表一切,他們也隻能默認了淩墨筠在家中的地位。淩墨筠儼然成為淩家堡的新當家,一切隻等加冠禮完成,淩雲天就會正式將家主之位傳給他。

財富與權勢、官與商,永遠是不能分割的一體兩麵。淩家在商場的獨霸天下,與其在朝中的關係分不開。淩家在朝中關係最密切的就是安陽王爺了。安陽王爺的祖上隨本朝太祖打江山時,立下了汗馬功勞,在開國功臣中排第一位,封了異姓王。曆代襲安陽王爵者,多是皇上的重臣,安陽王家族也多次與皇家聯姻,出了多位皇後、貴妃、附馬,可以說是除了皇族外,本國最有勢力的家族。現在的安陽王之妹二十多年前入宮封為麗妃,本來是最可能的皇後人選,可惜早死,未等到登上後位的一天。幾年前更爆出了當年麗妃以死嬰換走慧妃剛生下的太子一事,而流落民間的太子也找回來了,安陽王一家陷入了尷尬的境地,聲譽和勢力受到不小的打擊。

安陽王的六十大壽就要到了,按以往的慣例,他都會大辦特辦,朝中權貴紛紛前來賀壽,連皇上也會特別賞賜,甚至有兩回還親自駕臨安陽王府。但現在的形勢不同了,且不說當年麗妃的事,不說和太子的往日恩怨,還有他的女兒安陽郡主試圖成為太子妃沒有成功的事,為了避開和皇家的尷尬關係,他已經稱病多日未上朝了。這次的大壽,不能不辦,可也不能大辦;不邀請皇上和百官不好,邀請了人家要是不來,臉麵更是沒處放……想來想去,索性稱病重需要休養,帶著家人到蘭昭的別院,六十的壽宴就在這裏辦吧。

淩墨筠代表淩家出席壽宴,送上一幅十二尺黃金嵌水晶的“百壽圖”屏風,果然引得安陽王滿心歡喜,拉著淩墨筠坐在自己旁邊一同宴飲。

酒足飯飽後,請來的戲班子敲鑼打鼓唱開了大戲,荷紅箋不耐煩聽那些咿咿呀呀的唱腔,瞅個空子偷偷溜到後花園放鬆一下。

湖心波光粼粼,有魚兒優遊,荷紅箋伏在湖心亭的欄杆上,伸手逗弄著魚,湖麵上吹過陣陣涼風沁人心脾,她不禁深深呼吸一下。

“很無聊吧?”淩墨筠走過來了,“辛苦你了。”要她來麵對這種討厭的場麵。她一向不喜這種虛偽的交際,但每次還少不了她,因為有她在自己才能沉下心來,而她也總是全力配合,盡心盡力。

“唉,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沒關係。”荷紅箋體諒地笑笑,她隻是做做樣子而已,真正辛苦的是他吧。平時冷冰冰的人硬要堆著笑,說著言不及義的奉承話……每次回去都說臉要抽筋,像個小孩子賴著她,要她給他按摩。

他們沉默地逗弄著池子裏的魚,想著自己的心事,任夜風輕輕在兩人之間穿梭。

“啪”的一聲有東西掉下來,輕輕打在荷紅箋的額角,“什麼呀?”荷紅箋抬起頭四處張望著。

“木芙蓉。”淩墨筠從她頭發上摘下一片花瓣,指指池子邊上的高大樹木,碩大的花朵華麗地開滿枝頭,被月光沾染成淡淡的粉白色。

“好漂亮,看起來很像牡丹呢。不知道是什麼顏色的看不清楚啊。”荷紅箋現在有些後悔自己輕功不濟,因為種了“靈犀一線”母蠱,她的氣血消耗很重,體力總是不濟,因而武功也不好。

淩墨筠一時興起,輕輕一點腳尖,飛身上樹,摘下一朵盛放的木芙蓉遞給荷紅箋,“桃紅色。喜歡嗎?”

“嗯,謝謝。”荷紅箋接過花不知該說什麼,隻覺得臉上一燒,月光在他臉上灑下深淡不一的影,顯得他的眼睛似乎在微笑,隱隱有著什麼讓她心跳加速的東西,夜色裏看不分明。

“喜歡的話,回去給你種滿整個園子。”淩墨筠笑道,把摘下來的花插進她的發髻裏。已經為她種了一池子蓮花了,每一朵都是他親手種的。現在還記得她觀蓮采蓮時開心的樣子和發亮的眼睛,能看到她的笑容,什麼辛苦也值得了,所以他不在乎再種木芙蓉,隻要她喜歡。

“好了,戲大概唱得差不多了,走吧。”荷紅箋直起身子,整整長襦。

“站住!采花賊!”一聲嬌脆喝聲,一道火紅的身影撲向淩墨筠。

淩墨筠猝不及防,和那道紅色身影一起摔倒。

“好痛。”趴在淩墨筠懷裏的紅色身影撐起身子來,揉著鼻子抱怨道,“小賊,哪裏走!”

“姑娘,可否讓在下先起來?”這次可真成“在下”了,淩墨筠不耐地開口,被她身上濃重的香味熏得想打噴嚏,“還是你舍不得起來?”把他當肉墊還敢叫痛?他才是真的痛!哪裏來的討厭鬼破壞氣氛!

“墨筠!”荷紅箋嗔怪道,這話也太刻薄了吧,“這位姑娘你……”

“刷”一聲,那位紅衣女子爬起來,氣勢洶洶地叉著腰,“采花賊,竟敢偷本郡主最喜歡的木芙蓉!我叫父王把你抓起來送到大牢!”

采花賊?這女人懂不懂什麼是采花賊?“采花?像姑娘這樣的花?在下是不屑采的!紅箋,走。”淩墨筠興趣缺缺,拉著荷紅箋掉頭就走。

什麼意思?什麼她這樣的花不屑采?紅衣女子反應慢了半拍,但“不屑”這個詞的意思是懂的,反正想來這句不是什麼好話,“好啊!小賊,被我捉住了居然還敢冒犯本郡主,本郡主要你好看!”

手一抬,鞭子向淩墨筠抽去,淩墨筠就勢一個後翻,與她來個麵對麵,然後伸手抓住長鞭一用力,“哎喲!”那紅衣女子被拉得身形不穩向前一栽,鬆手放開鞭子,兩手亂揮,長指甲差點抓著淩墨筠的臉。淩墨筠一抬手趁勢一點,她的身子立刻僵硬,像塊木頭似的直直倒下,眼看就要和大地來個親密接觸了,嚇得她閉上了眼睛放聲尖叫。叫了半天,才發現自己沒有摔在地上的疼痛。咦?

戰戰兢兢地睜開眼,發現是淩墨筠接住她,“姑娘,我無意與女人動手,這有悖我的原則。你若是再胡攪蠻纏,就幹脆在這湖邊的濕地上休息一晚吧,這裏月白風清,夜色正好,正是賞景佳處。”淩墨筠笑著說,但是眼睛裏一點笑的意思都沒有。

荷紅箋“撲哧”一笑,這家夥,居然也有幽默感哩!

好漢不吃眼前虧,自己現在落在人家手上,隻好認了。安陽郡主連連搖頭表示不會再動手了。

“人貴有自知之明,明白就好。我本也無意同像你一樣的女人動手。”淩墨筠解開穴道。

紅衣女子剛一獲得自由,立刻囂張地叫嚷:“小子,有膽別走,等我叫我家侍衛來教訓你……”

“教訓誰呀?”安陽王爺笑嘻嘻地走過來,“是墨筠賢侄啊,來、來、來,介紹一下……”

“爹,你要幫我教訓……”那紅衣女子靠上來,“就是他!”

“什麼呀?翠兒?”

原來那個火紅衣衫的女人竟是安陽王爺的女兒安陽郡主。安陽王妻妾兒女不少,這個女兒不是嫡出,卻是最受寵的一個,甚至以王爺的封號“安陽”二字作為她的封號。因為她出生那年,安陽王請了位道士為家人看相推命盤,道士指著尚在繈褓中的她說:“此女將來貴不可言。”難道我們家還會出一位皇後?安陽王表麵斥責道士胡說,心中暗喜,從此把這個女兒當心肝寶貝地寵愛,有求必應,養成了她刁蠻的個性。

去年為從民間找回的太子選妃時,皇上原本已決定下旨立安陽郡主為太子妃,但太子堅決不肯放棄一起長大的村女,甚至絕食抗議,最後皇上不得不讓步,封那個出身低賤、要容貌沒容貌、要才情沒才情的村女為太子妃。

皇後夢落空,安陽郡主自覺沒臉出去見人,躲在家裏哭鬧了好幾天。安陽王無奈,這次隻好把她帶到蘭昭來散心。

“他是小賊,偷園子裏的花!”安陽郡主不依不饒地告狀,還示威地瞪了淩墨筠一眼,怕了吧?一般人一聽到她是安陽郡主都爭著獻媚,孰料淩墨筠甩都不甩,連眼皮也沒動一下。

“哦,哈哈哈……”安陽王爺卻大笑起來,“真是不打不相識呀!墨筠,這就是我的女兒安陽郡主,翠兒,這是我常和你說起的,年少有為的淩家未來家主淩墨筠。都是誤會,才陰錯陽差地和你動手,我這女兒就是這麼個急脾氣,都是我把她寵壞了,讓你見笑了,哈哈,你多包涵……”

“爹……”安陽王爺怎麼幫那個家夥說話?

“翠兒啊,你這脾氣得改改了,今天幸好是墨筠賢侄,要是外人不就闖禍了?墨筠,看在本王麵上,不要介意。”安陽王爺拍拍淩墨筠的肩膀笑道。

“既是誤會一場,墨筠當然不會在意。”淩墨筠淡淡開口,“隻是……”

荷紅箋暗叫不好,這小子估計說不出什麼好話來,“隻是不知安陽郡主在此,什麼見麵禮也沒準備,還差點冒犯了郡主……失禮了。”荷紅箋忙打斷淩墨筠的話接道。

“哈哈,賢侄不必如此多禮,以後再說不遲。”安陽王爺眼睛發亮,“好了,好了,你們年輕人先聊,我去那邊招呼一下。”

安陽王爺一走,氣氛立刻重新陷入僵局。

安陽郡主這才有時間仔細打量淩墨筠,身形修長,麵孔有些蒼白,態度漠然,一襲象牙白長衫更襯得玉樹臨風。身後站的荷紅箋嘛,長得還可以啦,根本比不上自己的光彩照人。不是她自誇,一張標準美人臉,身姿妖嬈,多年錦衣玉食的生活讓她自內而處散發著尊貴的氣質。一雙含情美目不知讓多少京都弟子都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從來沒人敢對她說不,更不要說和她動手了。但是她看不上一群巴結她的哈巴狗,一點骨氣也沒有,特別是慶王爺那個沒用的死胖子。冷峻的淩墨筠令她怦然心動,可是剛才吃的虧又讓她好不甘心。

荷紅箋努力打破僵局,“呃,郡主,剛才多有得罪,請見諒。”

“我……”安陽郡主偷偷瞟一眼淩墨筠,如果他肯有所表示,她願意大人大量不計較今天的冒犯。

“我說過了在下一向憐惜美人,剛才失禮之處還望郡主見諒,當然您也是有責任的。”淩墨筠冷冷地點點頭,拉著荷紅箋離開了。

“對不住啊……”荷紅箋被拉著往前走,一麵回頭歉然地看著眼睛幾乎噴火的安陽郡主。

安陽郡主瞪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咬咬牙,除了土包子太子,還沒見過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裏的人!這口惡氣,她一定要出!

“呼——”荷紅箋直到走到前院的門裏才放心地吐了一口氣,剛才真是嚇死人了。

淩墨筠挑了個角落的位子坐下來,真是個麻煩的女人!扒扒頭發,接過荷紅箋遞給他的茶一飲而盡,居然惹到一個麻煩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