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章 相忘獨忘(2 / 3)

“這與我有什麼關係?”楠鉉皺眉道。

“這……墨筠取消婚禮的原因,是因為紅箋……”

“我明白了。”楠鉉早已料到,“淩家主有何打算?”

“咳,其實紅箋是個好孩子,在下也很喜歡她……不過筠兒與安陽郡主有婚約在先……咳!”

聽出言外之意,楠鉉很爽快地點點頭,“您放心,等箋兒一好,我就帶她走,決不會影響淩少爺的婚事。”

“咳!在下不是這個意思,”他的幹脆讓淩雲天更加尷尬,“其實在下並不反對筠兒娶紅箋姑娘,不過恐怕要委屈她做妾,等和安陽郡主的親事辦完,再……”

“不可能!”楠鉉斷然地搖頭,“我不會讓紅箋做誰的小妾的,天皇老子也不行!現在我要忙了,淩家主不必多說,請回吧。”

淩雲天碰了一鼻子灰,但卻沒有生氣。他這樣操心,還惹得人憎狗厭的,到底是為了什麼呀?

淩墨筠抱著荷紅箋隨楠鉉來到冰窖裏,按楠鉉的要求把她放在一個巨大的冰塊上。

荷紅箋鎖骨間那個黑色的痕跡變成深紅色,凸了起來,有什麼東西在皮膚下麵蠕動。

楠鉉用小刀在淩墨筠手上劃了一下,將血滴進茶杯裏,又將荷紅箋扶起來,讓碧和周薦一邊一個架起來,身子前傾,然後拿出一根特製的銀針朝突起刺下去!血一下子湧出來,滴進另一隻茶杯。楠鉉看看差不多了,將墨色藥膏塗在傷口上,然後用棉布層層包裹住。端起淩墨筠的血,撒進藥粉,喂給荷紅箋喝下,鬆了一口氣,“好了,送她回起雲閣休息吧。”周薦抱著荷紅箋回起雲閣了,淩墨筠留下來。

“後悔也來不及了。”楠鉉端起盛著荷紅箋血的杯子遞給淩墨筠。

“我不後悔。”淩墨筠將杯子裏的血一飲而盡。似乎什麼東西流進來,不可抗拒地湧進肺腑,像狂猛的潮水吞噬他:痛苦的、迷惘的、壓抑的……衝進來,淹沒他,不能呼吸。隻有純正的感受,沒有畫麵,沒有聲音,隻有感覺,衝擊著他的心髒,他快無法承受了……

淩墨筠緊緊捂著胸口,臉色煞白。

“帶他回去吧。”楠鉉扶起淩墨筠。

碧點點頭,希望再過不久,淩墨筠會感到有這麼一雙溫暖的手為他撫去傷痛。

淩墨筠一直飽受著夢魘的折磨,深沉的痛苦幾乎讓他絕望,向著更深的黑暗墜下去……誰?誰在那裏?這個聲音是誰?有個光點出現在一片混沌的黑暗裏,他努力向那個光點遊去,一個熟悉又安心的聲音。光點越來越大,他終於遊進光圈裏,被明亮的光芒包圍。

“醒了?”眼前是碧師叔的俊臉,好奇地問,“夢到了什麼?”

“光,我夢到光。”淩墨筠將額前的亂發撥到一邊,“很亮,很溫暖的光,好像有誰在那裏,拉我出來,真是不可思議。”那種溫暖很熟悉。

“是箋兒。”

“紅箋嗎?”難怪很熟悉。

“蠱母在箋兒體內生活了十多年,帶有她的記憶,她的生命印記。”就是那道光,黑暗裏最耀眼的光。

是嗎?那麼你永遠活在這裏。淩墨筠默默地將手放在胸口。

碧沒有再說話,淩墨筠,還有更多的痛苦等著你……

翌日,下起了雨。

淩墨筠吃了楠鉉配的藥,正在隔壁運功使藥力行遍全身。門突然被大力踢開,周薦大叫著跑進來:“她醒了!醒了!”驚喜之情溢於言表。

淩墨筠跳下床,踉蹌著衝到隔壁,荷紅箋正坐著,眾人圍在一起,他一步跨過去,緊緊抱住她,激動不已,“你終於醒了!太好了……”太好了,沒有,上蒼沒有收走他的光!她還好好地坐在這裏!

“你是誰?”正在此時,荷紅箋的聲音卻猶如炸雷炸醒淩墨筠,她剛才說什麼……淩墨筠驚訝地放開她。

“你開什麼玩笑……”淩墨筠難以置信地看著荷紅箋,“我是墨筠呀!”

“墨筠是誰?”荷紅箋迷惑地看著他,又看看周圍的人,“這是哪裏?你們是誰?”

淩墨筠這才發現周圍人古怪的神情,“怎麼……”他看著楠鉉。

楠鉉低聲道:“她不記得了,她連自己是誰也不記得了。”看來這次蠱母狂躁的傷害比較大。

“紅箋,”周薦難過地說,“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周薦啊!你全部都不記得了嗎?”

“紅箋是誰?我嗎?”荷紅箋開口問道,所有人都叫她紅箋。

“對呀,”淩墨筠輕輕答道,“你姓荷,叫紅箋。”

“荷?”荷紅箋疑惑地重複一次,“荷紅箋?”

“嗯,很少見的姓對不對?”淩墨筠微笑著說。

“嗯,那,你是誰?”荷紅箋溫柔地笑,天真純稚的目光好奇地打量他。

“我是淩墨筠,”淩墨筠頓了一下,“墨硯的‘墨’,竹均‘筠’。”

“他們是誰呢?”好多人哦。

“我是周薦,推薦的‘薦’。”周薦擠到前麵,搶著道,“我們在南澈相遇,彩雲軒,還記得嗎?你還和我鬥嘴來著……”

“我是你最最親愛的師叔碧……”碧師叔一屁股將裏八嗦的周薦擠開,“你小時候都是我帶你玩,上山捉小魚,下河捕鳥……不對,是下山捕鳥,上河捉魚……錯了……咦?”

荷紅箋“撲哧”一笑,笑容燦若春花。

“你笑了!你笑了!我的寶貝師侄笑了!”碧高興地又跳又嚷,“嘿嘿,箋兒寶貝,再給師叔笑一個……”

荷紅箋笑得更燦爛了,這個人真好玩,年紀也不小了,還像個小孩子似的。

多久沒看見她這樣的笑容了?純真、自然、無憂無慮,是因為在自己身邊,她才慢慢失去了那樣單純快樂的笑容嗎?

淩墨筠悄悄退到門口,退到屋外。

豆大的雨點重重砸在臉上,淩墨筠毫無所覺。什麼都不記得了……牽著手走過的時光,捉迷藏時的歡笑,形影不離的親密……她全忘了。對她而言,他隻是個陌生人。你是誰?她竟然輕輕地問自己是誰!三個字,三個字就輕輕地將他從她的生命裏抹去。

胸口一陣悸痛,淩墨筠按住胸口,至少,你還活在這裏,永遠。

觀蓮隅裏,荷紅箋趴在欄杆上看著水池裏半開半謝的荷花,看著水裏的魚兒在荷葉間嬉戲,一會兒啄一下浮萍,一會吐一串泡泡。荷紅箋看得大是有趣,不由格格笑出聲。

看得專心的她,不知道自己在別人眼中,與這荷、這亭一樣,是一道賞心悅目的風景。

“看什麼呢?”

“荷花啊!”荷紅箋回頭,一個男子走進觀蓮隅,她認出是周薦,剛醒來時就見過麵。

“你喜歡荷花,為什麼?”

“不知道,反正我看著荷花就覺得很舒服。”荷紅箋側頭想了想,“大概因為我姓荷吧。”

“這麼早起來做什麼,多休息一會啊。”周薦在她身邊坐下,微笑著問道,“今天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謝謝,周薦。”

“不再叫‘大色狼’了?”周薦有些難過地看著荷紅箋,現在的她已經不是原先那個開朗的荷紅箋了……雖然溫婉的她更可愛、更吸引人,但他寧願看到她生氣地鼓著腮幫子,聽她叫自己“大色狼”、“大騙子”,或是拿著扇子架在自己脖子上……難道他是受虐狂?不,他隻是不願看她掩飾在溫婉笑容下的小心翼翼,不願看她平靜表情中偶爾眼中流露的一絲迷茫,那會讓他心痛,他寧願她仍像以前一樣高興就笑、不高興就發脾氣,還是那個直白開朗的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