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心腸還真是好,我還當六哥要把我碎屍萬段也好當作是讓虎吃了呢?不過話說回來,我這一身的傷,怕皇阿瑪怎麼也不會信我是為虎所食吧?”
“皇阿瑪信不信不要緊,反正你今天是不能生離此地。”永泰冷笑,揮手示意手下圍上去。
看看逼近的高寂。永琮竟還有心情微笑,“玉簪告訴我你可能是一個姑娘家,我還不信。現在瞧見你看我六哥的神情,才真的信了三分。”
高寂身子一震,目射寒光卻不再似最初的冷森。那頭永泰卻皺眉冷哼:“死到臨頭,還胡說八道!”
永琮一笑,忽低聲道:“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你要小心了……”
高寂臉色一變,口中卻冷喝:“不要你管!”
永琮避過迎麵劈來的刀,還了幾招。身後卻又有一劍刺來,他一時間竟似慌了神,腳步一亂已被逼到崖邊。高寂目光一閃,搶逼上前,眼見一柄劍刺在他肩上,忽然一刀劈出,有意無意地磕在刺往他胸口的那劍上。緊接著她又一腳踹出,正中永琮胸口,直把永琮踹飛崖下。一瞬間,瞥見永琮略顯驚異的眼神,她忽然露出一抹笑。
真是的,何必連那一聲拖得長長的“慘叫”都叫得如此充滿韻味呢……
山風呼嘯著灌入耳中,鼓動著臉上的肌肉,永琮一歎,覺得自己還是昏迷不醒的好,至少不用這麼惡心得想吐……身子撞在網上,彈了下又落回網中。
永琮一動不動地躺著,仍模糊地想著高寂的那一腳。本來還打算再挨上那麼一劍弄得更像回事呢?現在倒……身邊微微震動,永琮睜開眼看見一張滿是汗和淚,漲得通紅的小臉,不禁急著跳起身,卻牽動了一身的傷。而見他呼痛,玉簪更是緊張兮兮地跳起身,一個站不穩跌在永琮身上。“爺、爺,你沒事吧?”
“如果你不哭,我會更好些。”永琮悶悶地回答,覺得玉簪真的是越來越愛哭。
“我說七哥,你們要是親熱夠了,就快點下來。我可不想一會兒六哥的人來見著兩具屍體。”永璿涼涼地搭著腔。等兩人下來,便命人收好鋼絲網。
“八爺!”玉簪臉一紅扭過頭去。
卻讓永璿哂笑。“害什麼臊?七哥身上你哪兒沒見過……喲!好重的傷!”
玉簪聞聲回頭,顧不得永璿一臉竊笑。隻瞧著永琮身上的傷,“都是玉簪不好,讓爺受苦……”
永琮一笑,擁她入懷,“傻瓜!這點傷算什麼……”他披上永璿遞過來的長袍,淡然道:“老八,這裏就拜托你了,九弟生性魯直,這件事你就不要告訴他了。”
“我知道!”永璿一歎,看著玉簪先上了停在河邊的小船。他黯然道:“今日一別,不知何年何月再能相見。”
“有緣總會相見。”永琮遲疑片刻,“現在六哥得勢,你和老九要小心了。”
“七哥放心,永璿雖無心政事,可也不是任人欺淩之輩。六哥一時半刻還害不死我……隻盼七哥心裏還有我們這些兄弟,常回來聚聚。”
永琮一歎,回首河畔小舟“人生也是奇怪,機遇之巧妙,世事之難料常常不是我們能控製的。就像這小河,看似無奇,誰又想得到這小河通著大河,大河通著江,江連著海……但,不管我到了哪兒,永遠都是你的七哥,你永遠是我的好八弟!”
遙望輕舟隨水去,永璿長歎。環望兩岸青山,蒼翠滿目,卻隻感寂落惆然……許久,終上馬絕塵而去。
夜,無邊的黑暗。
“你可瞧清了,那確實是他?”
“衣服確實是。”
“什麼意思?你是說——不可能!明明看到他跌下去的,怎麼可能不死呢?”
“怕隻怕是金蟬脫殼之計吧?”
“馬上派人去找!若一日不見著他的屍體,我一日不得安寧!”
對著那連背影都顯得憂心忡忡的人,她的唇邊溢出淺笑,“爺,不是我壞!而是隻有這樣,你才能永遠留我在你身邊……”
尾聲
兩個月後,天津茶館。
“老兄,你說的是真是假啊?咱大清國可還從沒給個未出生的娃娃封爵呢!這萬一生出來是個女娃娃,可不笑掉大牙啦?”
“你老兄什麼意思?當我是撒謊嗎?告訴你,我可是剛從北京回來的。這滿天津衛就再沒比我更清楚的了!”啜了口茶,男人斜著眼,一臉的不悅,“也不怪你沒見過世麵。你可知這受封的是誰?那可是兩個月前於木蘭圍場不慎墜崖的七阿哥之子啊!這七阿哥你知道吧?點頭——那是知道啦!”再喝口茶,擺好了架勢,男人麵露得色,“這位七阿哥那可是孝賢純皇後所出,最得皇上寵愛,甚至早已官召立為當今太子,隻待時機成熟便召告天下。誰知天妒英才……”
“那個孩子,”怯生生的聲音,好似女子。
男子正說到興頭上所以也不回頭,隻不耐煩地道:“你急個什麼?我這還沒講到那兒呢!話說七阿哥英年早逝,皇上心痛欲絕。自光明正大匾後取下密詔,燒作灰燼,唏嗟哀歎,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
有人輕笑,“說得好像你看著了似的。”
“喝!這種事想也想得到了!就算皇上兒子多,死一兩個不打緊,反正還有兒子送終嗎!可那人心總是肉長的,哪個老子不疼兒女呢?再說皇上這頭正悲傷,忽有人奏稟皇上,說那七阿哥的福晉已懷有四個多月的身孕。皇上又悲又喜,當下便追封七阿哥為親王,又賜那未出生的娃兒為貝子。”
“年紀輕輕的守了寡又懷了娃娃,日子怕不好過了。”
“可不是,我遠遠地瞧了眼,那福晉模樣可生得好!”……
“爺!”小角落裏有個聲音輕輕顫抖著,有女子低聲問:“你真的不後悔?”
“你問了好多次。”男人溫然而笑,輕輕握住她顫抖的手,“爺懶得回答,不如等著魯圖爾他們回來,你問他們好了。”
“可是……那是爺的骨肉啊!”
蹙起眉,男子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他有他自己的生活,多我不多少我不少,不會改變什麼。”
是嗎?女子垂下頭,不再言語。沉默中,聽見那人又在講:“皇帝老爺的壽辰那才是氣派……從北京西郊的暢春園輕西直門一直到皇宮,少說也搭了五十段龍棚,那個戲唱得……”
“爺,為我這樣平凡的女子,真的值嗎?”
男人一歎,忽問:“你可知有一種花叫做‘玉簪’?”
“呀!”女子轉目相望,不知其意。
男人一歎,低吟:“素娥夜舞水晶城,惺忪釵朵瓊瑤刻。一枝墮地作名花,洗盡人間脂粉色。”
“爺,這是說我嗎?”頰豔如熟透的石榴,女子抬頭看著那抹溫暖的笑,一時竟癡了。
街上,黃昏的餘光映著停馬街角的人——
“大人,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好像是個熟人……”高寂淡淡地應著,麵無表情的呆板麵孔也仿佛流出一絲微笑。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