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琮冷笑,目光炯炯,竟是毫不相讓。
黑暗的小屋,沒有陽光。那裏麵的人和他心裏的秘密一樣隻能存在於這無邊的黑暗之中。
推開門,一線微弱的陽光也隨即透了進去。永泰慢慢走進房裏,門無聲地在身後合上。一個光滑而溫熱的身體滑進他的懷中,貼在臉上的唇卻泛著涼意。永泰微微側了臉,捧著這張美麗卻蒼白得像久未見陽光的臉,冰冷的目光有了一絲溫柔,“傷可好了些?”
“高寂沒事。”聲音是淡淡的,卻顯得沙啞,“沒能完成爺交待的事,寂真是該死。”誤了事,該受的責罰不會隻是一頓鞭子。以他的性子,就算是處死失敗的她,她也不會奇怪啊!隻不過,現在她總還是有些用處的吧。
唇邊勾起一絲笑。永泰柔聲道:“就算是你犯了天大的事,我又怎麼舍得殺你呢?難道你竟不知爺對你的心意嗎?”
高寂的聲音透了一絲笑意出來,“這世上會為女人豁出命的男人有很多,可是其中卻沒有爺。其實,爺不用哄我的,寂喜歡的就是爺的冷酷。”喜歡這樣一個人是她的悲哀吧?可是她寧願要他的真心相對,也不要他像那些個男人一樣來哄她。
“你以為爺是哄你?”他半真半假地笑著,“如果身子好了,明兒個就一起去木蘭圍場好了。”
“爺是想……”她頓了下,“爺不覺得自己太心急的嗎?或許七爺真的是個愛美人不愛江山的主兒,真會為那傻女子放棄爭奪皇位呢!”
沉默片刻,他的聲音冷得像冰,“我不管他是怎麼想的,也沒閑功夫去等他做決定,我隻要切切實實地知道他已經死了——就足夠了。”因她的沉默,他的聲音柔了些,“我知道這些年難為了你,但隻要這次成功了,你就再也不必戴那張鬼麵具,可以安安心心地跟在我身邊了。”
好美的一個謊言!難怪世上的女人都愛聽。她垂著頭,低低地笑著,“爺的願望就是命令……寂不會讓爺失望的。”
“你這是要走?”看著玉簪手中的小包袱,永琮冷冷地笑起來,“我還以為你會記得我說過的話呢!”
她記得——卻不得不走啊!
“爺!”玉簪叫了一聲,已淚流滿麵,“是玉簪對不住爺……玉簪總是給爺添麻煩!這次真的走了——再也不會給爺添麻煩了,還請爺多擔待玉簪以前的錯……”
“添麻煩?不想牽絆?你若早這麼想,就該早些躲得我遠遠的!從第一次在西苑見著我就該躲著,為什麼還要在街上救我一命?就算救了我性命,你也該守著奴婢的本分畏著我怕著我避著我,不該讓我照著你的麵還要偷偷喜歡上我……如今爺要你留在身邊你倒要走了!說什麼不該牽絆我?這真不是個好借口!”捏起她的下巴,永琮看著她淚蒙蒙的眼。“太遲了,我沒有辦法放你走。”她在他的心裏早已生了根,甚至已經重要到可以左右他的命運。
“玉簪也不想離開爺。可是,不能不走啊!”一朵淺笑綻放在唇邊,玉簪冰冷的唇輕碰著他的嘴角,“爺,你是玉簪這輩子最重要的人。隻要知道你過得好,玉簪就算不能陪在你身邊,也是好的。”
猛地將她拉入懷中,永琮沉聲道:“要走——我和你一起走!”走!一個字出口,所有的煩惱都如煙散去,豁然開朗。
“爺?”震驚,玉簪看著他臉上的笑,小心地問:“爺,你說什麼?”
“你不是想要爺陪你回老家種田嗎?”
她是想,可是……“爺怎麼能跟玉簪種田呢?爺是飛龍在天,是皇子,怎麼能呢?”
“爺是龍,可是卻是一條被權勢、名利困死如擱在淺灘上的龍,而你,才是放我高飛的那個人!”
“可是,”她的心好亂,“爺還有福晉啊!”
“不要再提她!”永琮冷喝著,臉上的神情嚇了玉簪一跳,雖然爺平日不常提福晉,可也沒這樣的神情。
“不要再說她!”永琮喘著氣,“她是屬於皇家屬於那個七阿哥的,而你則是那個普普通通的永琮的女人——我所要的所求的也隻有你一個!”
“爺?”玉簪輕喚著,還未開口,突聽外頭永璿的歎息:“七哥真是決定要走?”
握住玉簪發抖的手,永琮麵色未變,“你是知道七哥的,既然決定走,那就一定要走的!”
永璿一歎:“七哥要走,我也不擋著,但怕七哥隻有‘死’路一條!”
覺出玉簪的顫抖,永琮沉默片刻,淡淡地道:“若能得一世自由,死又何妨?”
木蘭圍場,即今河北省北部承德圍場縣。距避暑山莊400餘裏,南連燕山群峰,北接蒙古壩上草原,層巒疊峰,林木蔥蘢。,群獸棲息,是一個極好的天然獵場。
蒙古吉必力滾達賴獻上的白麅令乾隆驚喜異常。即令宮廷畫家意大利人郎士寧畫《瑞麅圖》一幅,題六韻詩於上。又聞報圍場內有虎出沒,更為欣喜。遂親自督眾捉虎。
秋高氣爽,天高雲淡。茫茫草場,望不著邊際。浩浩蕩蕩的射獵隊伍,眾皇子身著緊身衣外罩坎肩騎著高頭大馬,後有隨從披弓架鷹,牽狗相隨,盛氣淩人,好不威風。禦前參拜,三呼萬歲更是聲震四野,氣派驚人。乾隆捋須而笑,自侍從手中接過弓,搭上金箭,直射長空,以示圍獵開始。一時之間萬馬奔騰,聲勢浩蕩。
永琮卻未上馬,顧盼許久,上前跪倒。低聲道:“兒臣去了,還請皇阿瑪保重。”
乾隆微微一怔,隻道他仍為前日的訓斥不安。便上前親扶起身,“永琮,大好河山在你麵前,你莫讓阿瑪失望。”一語雙關,語重心長。永琮沉默半晌,終於拜別上馬駛騁而去。
“七阿哥果然是有皇上當年的風采。”身後不知是誰低聲說了一句,乾隆頷首,放聲大笑。
在眾臣的隨聲附和聲中,數名侍衛悄悄離去,遠遠地跟在永琮身後……
山中密林,已無法躍馬而行。永琮跳下馬,撫著馬首聽它低嘶,不覺苦笑:“跟了我幾年,也該另找主人了。”一掌拍在馬臀上,駿馬長嘶一聲,飛奔而去。永琮回頭看看來路,嘴角牽扯出詭異的微笑,轉身奔入林中。
過了片刻,傳來馬蹄聲和人言:“爺,看樣子是鑽進林子裏去了。”
“嗯。”點了下頭,永泰跳下馬。取下長劍鐵弓。“留兩個人在這兒看著,莫讓別人跟進來。高寂跟我來。”
“是,爺。”高寂跳下馬,凝視著他的背影,眼中流出複雜的神色。
“老七,你別再逃了!現在你負了傷,連魯圖爾都不在身邊。若你乖乖現身,為兄饒你全屍。”永泰沉著臉,忽聽一聲輕笑,抬腳就追。穿過樹林,果在懸崖前看見已受傷的永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