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走?去哪裏呢?”紀淩驚訝地抬頭。
“還不知道,到處走走,遇到合適的地方就停下來吧。”車然然笑笑,隱約可見落寞,“那麼多年一直走不出這個城市,遠遠地看著他,卻始終不能再接近,我覺得非常累。”
再這樣下去,會耗盡自己,她會死。
“那他呢?”紀淩看著8號桌那個男人。
“我連自己都料理不好,任何能夠負擔他的心。”車然然看著陰影裏那個男人模糊的臉,眼神有些幽遠,“紀淩,我希望自己可以得到救贖。”
如果有那麼一天,也許能重新來過,愛上一個人。而這個男人,能等到那未知的一天嗎?她想是不能的,等待從來是沒有絲毫保障的事,這樣對他,是不公平的。對她而言,也是一種壓力。
紀淩抄下一組數字,“這是我的手機號碼,沒有什麼事的話,是不會換的。如果你找到可以停下來的地方,可以聯絡我。”
“我們認識那麼久,還是第一次留下聯係方式呢。”車然然也把一張小紙條遞過去,“我的E-MAIL,手機我是不帶的。”
“不要對自己太苛刻。”紀淩想了一下,鄭重地說。
這個清靈剔透的女子,果然是懂得她的。車然然把紀淩拉過來,親了一下她的臉,說:“紀淩,謝謝你。”
謝謝你一直都在。
人家說,十八歲的之前和之後,是完全不同的兩個階段。
紀淩的十八歲生日並沒有告知任何人,唯一記得她生日的夏向陽遠在上海,給她寄了禮物。
是一管酒紅色的唇彩。
紀淩上了淡淡的藍色眼影,拿著那管唇彩發呆。
從前她也上過唇彩,但是有一次,夏向陽看著她豔麗的唇,皺了眉,說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樣子,你現在,還不到上唇彩的年齡。
她知道他不喜歡,就從此不再上了,唇色一直是自然的淡粉。
今日,他送她唇彩,是不是代表他認可了她已經足夠可以蛻變成為一個成熟的女子?
夏向陽,你終於也開始覺得,我長大了嗎?
紀淩輕輕地笑起來。
紀淩為什麼沒來上課?晚自習已經過了一半,段宇心神不寧,連李明序奇怪的眼神也視而不見。他忍不住撥了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紀淩,怎麼不上晚修?”那邊一接通,段宇就急忙開口。但電話馬上被掛斷了。
再撥過去,已經接不通。段宇倏地起身走了出去。
兩秒鍾的通話時間,段宇捕捉到了那邊喧囂的聲音,他知道紀淩在哪裏。
而在踏入那扇形同虛設的門後,事實證明他是對的。他擔心的女生背對著他趴在高高的吧台上,小口小口地啜飲一杯長島冰茶。
“紀淩。”
聲音很快被人潮的叫囂掩蓋過去,但那個女生還是聽到了,驚訝地回過頭來。
紀淩!段宇想再叫她,卻突然失了聲,隻怔怔地看著她。
像是回到了兩年前那一個晚上,他也是在這裏叫她的名字,而她回過頭來,目光亮如秋水。那時候她臉上有一朵迷離的笑,今晚卻不是,她的目光仍似當初一般清冽明亮,但眉間那一絲青澀已然褪去,此刻她的臉閃動著八分的嬌媚
她在那裏清醒地看著他,沒有把他錯認成其他人。
“段宇,你怎麼會來?”
“我……打你電話,你為什麼不接呢?”段宇答非所問,有些迷惑地眨了一下眼,覺得眼前的女子是紀淩,但又不像。可是到底是哪裏不一樣了呢?
“嗯,我手機沒電了。”紀淩紅唇一彎,微微有些抱歉。
是了!段宇猛然醒悟過來:她上了唇彩。
可紀淩是從來不上唇彩的。今天他才知道,隻需唇上一抹嫣紅,她便足夠豔不可當。
像是看透他的疑惑,紀淩說:“今天是我生日。”
“生日?”
“嗯,十八歲。”紀淩點頭,“一條線,我終於從那一邊走到這一邊,可以決定自己的事情。”
夏向陽說過的成人線,跨越幼稚和成熟的河,她終於在這一邊。
“可以陪你喝酒嗎?”段宇坐上她旁邊的椅子,“你喝醉了我會再把你送回去的。”就像那時候一樣。
“好。”除了車然然,還沒有人陪她喝過酒呢。不過,她好像忽略了什麼,段宇說的話有點奇怪……
再過一個月,這裏的茉莉花又該和兩年前一樣開得熱鬧繁盛了吧。
段宇跟在紀淩身後,突然停下了腳步,蹲在茉莉叢中折下零散開著的清香白花,認真地細細地尋找著花朵更緊密一點的花枝。
紀淩看著他,覺得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
直到那個男生把滿滿一大束茉莉遞給她,她才回過神,看到段宇專注異常的目光,她突然就有幾分惶恐。
“紀淩,送給你。”就如同你當初把它送給另一個人一樣。
段宇的臉在花朵之中十分溫柔,紀淩覺得這樣的表情帶著說不清的氤氳,她迷惑地看著他,沒有伸出手。
“我送給你的,你不要是嗎?”段宇淒淒一笑,鬆開了手,滿懷的白花頓時全部跌落在地,狼藉一如他的心。
紀淩蹲下去,一枝一枝地把花撿起來,手上的銀圈圈叮叮地響,一下一下地敲在男生抽緊的心上。
雖然不是太明白,但能夠感覺到麵前這個男生的傷心。紀淩把理好的花遞給他,不知道如何安慰。不料那男生連她一並拉進懷中,像要把她嵌進身體裏去,那樣重的力道讓她低呼一聲。
段宇低頭與她抵額,眼裏沉沉的壓抑讓紀淩忘記推開他。
是很絕望嗎?
“我知道你不要,可是我愛你那麼久,如何能甘心……”
耳語般的聲音低低縈繞,有溫暖的唇覆在紀淩冰涼的唇上。紀淩驀然睜大了眼睛,卻被更重的東西擊在心髒。
有滾燙的液體濡濕她的臉,她驚惶地掙開男生的懷抱,看到了段宇淚雨滂沱的臉。
紀淩,即使我與你唇齒相依,我那麼絕望,你卻無法明了。
段宇看著紀淩逃也似的跑開,在滿地銳利得割破心髒的茉莉花香裏,用手覆上了自己的臉。
一直到放暑假,紀淩都沒再和段宇說一句話,不過雖然那是她的初吻,可她並不覺得太傷心,也許是段宇的表白使她太過震驚——她從未想過,從來自製的他會在她麵前淚如雨下。
還說……愛她那麼久。
其實並非完全不知道這個男生對她的好。但對身邊的事,她極少深思,也從沒想過,會有人這樣默默地喜歡著她。
那層紙撕去,反而不知道該如何相處。她不想再接受他的無微不至,因為知道自己還不起。
所以一個月裏幾乎請了半個月的假。段宇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一如既往地幫她瞞天過海。
淩傳梓看得到她的反常,她一請假便打電話過來,名義上是噓寒問暖,實質上是旁敲側擊,好奇死她與段宇之間的曖昧傳聞。
而她發信息給夏向陽,說:我非常想念你。
但是夏向陽暑假要跟同學合作搞一個調研,不回來。
她第一次覺得思念是一種煎熬,那種拚命想念的感覺讓她非常不安。對食物的需索又再強烈起來,常常會在夜裏餓醒過來,車然然不在,她便極少再去夜森林,買了很多很多的食物和酒放在冰箱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