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然然說過她不需要酒精,但她漸漸發現自己需要。心裏空空的感覺應該就是夏向陽所說的寂寞,可是為什麼它慢慢地在心裏變得龐大再也不能輕易掩蓋?
酒精能讓她安眠,所以她越來越對它依賴,每天晚上必定要喝酒才能入睡,但是即使睡著了,她也還是會做很多很清晰的夢,一個連著一個地做,夢裏的她非常清醒,明明知道是在夢境當中,可是夢裏的她仍然會尖叫流淚,或者孤單地在沒有人的地方奔跑。
有一天晚上甚至夢見了母親。母親的臉很年輕,和她十分相似。她叫媽媽,但母親不理她,一個人在那裏等,卻一直等不到要等的人。
不去上課時淩傳梓常常打電話過來,楊傑薇也會在那邊吼上幾句。
李明序來敲她家的門,看她半天隻問她吃飯了沒有。
已經是準高三生,學校已經開始補課。她沒有去。
在一個周末,楊傑薇打電話給她,說要去一個新開的店吃麻辣燙,問她去不去。
她想了想說去。那邊的聲音馬上換了一個,淩傳梓高興地說在哪裏哪裏等她。她一愣,隨即在這邊笑了,他好像還是怕她呢。
去到約定的地點時楊傑薇已經等得不耐煩,連聲催促她快點快點。
那間小店不遠,走過一條街便到了,他們推門時一個男人從旁邊的小車裏伸出頭來叫道:“薇薇!”
隻一眼紀淩便記起這是夜森林的老板,也是跟楊傑薇關係曖昧那個人。她的心一沉,忍不住看了一眼淩傳梓。
那男人看見紀淩,臉色一變,馬上打開車門走了過來,楊傑薇叫起來:“舅舅,這裏不準泊車。”
舅舅?紀淩鬆了口氣——可是為什麼?她自己又疑惑地皺了皺眉頭。不關她的事,她放心什麼呢?
“你……”那男人來到她麵前,有些急切地問:“是然然的朋友吧?”是肯定而不是疑問,沒等她回答他又問:“她去了哪裏?”
“我不知道。”紀淩道。
“怎麼會?你是她身邊唯一的朋友。”
“她說要走,但沒說去哪裏。”紀淩看著他,“她沒帶手機,也沒聯係過我。”
她沒有說謊,隻漏了一樣沒說。
男人定定地看了她幾秒,點點頭,拍拍楊傑薇的頭後便離開。
淩傳梓和楊傑薇在一旁大眼瞪小眼。
“紀淩。”
吃東西時楊傑薇忍不住問她:“你認識我舅舅嗎?”
“不。”
“那他怎麼認識你?”
“他認識我一個朋友。”
“你那個朋友呢?”楊傑薇鍥而不舍。
“不知道。”紀淩抬頭看了她一眼。
“近來舅舅拚命地找一個人。”楊傑薇認真地盯著她說,“我舅舅是固執的人,不會輕易放棄。如果你知道他要找的人在哪裏,請你一定要告訴他,我不想見到他那麼辛苦。”
頓了頓,又說:“我舅舅是個好男人,真的。”
楊傑薇舉起手作立誓狀。
紀淩笑了笑。
楊傑薇,和你有親緣的人,對喜歡的人也如你一般堅定嗎?如果是真的,我一定會告訴然然,因為我多麼希望她可以被人嗬護不再彷徨。
隻是,每個人的追求都如此明晰,你們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我在一旁看著你們如此努力,如此堅持,覺得自己是多麼失敗。
到底我還要徘徊多久,才能找到自己真正要的東西?
我要的……
門前的茉莉花開到至盛的時候,紀淩決定去上海。那個有夏向陽的,她以為自己不會踏足的城市。
夜裏的車廂非常安靜,別人都睡去了,隻剩她睜著雙眼心亂如麻。她的心裏升起微微的恐慌。
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從與夏向陽的相見到母親的離開。夏向陽一直在身邊,不曾離開,給她溫暖和關懷,她渴望的東西。
給了她很久,但能一直給下去嗎?如果他不肯再給,她怎麼辦?會不會死掉呢?
天邊出現淡淡白線,紀淩仍然毫無睡意,在想著夏向陽問她來上海做什麼時她該如何回答。
她來上海做什麼?她也不知道,隻是覺得要來,便馬上訂了車票。上車時發了信息給夏向陽,說了到達的時間,於是就這樣了。
想了很多種可能,但真正見到夏向陽時情況並沒有想象中複雜。
夏向陽見了她,隻淡淡問一句:餓了嗎?她點頭,他便帶她去吃東西,然後招了計程車。車上她覺得很困,便靠在他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男生的肩膀是記憶中熟悉的安穩,令人安心的存在。
夏向陽找了幹淨的小旅館讓她住下,帶了她遠遠近近地走。她跟著他,看著這個男生眼中的安然和從容,心裏就慢慢平靜下來。但是夏向陽不是總有時間陪她,他忙的時候,她就一個人出去逛。
她喜歡衡山路,更喜歡光華大道,那裏長長的林蔭總是讓她內心平靜,那些綠色清香的風從她的耳邊吹過去,令她有微微昏眩的歡喜。
吃飯時常常見到夏向陽的同學,他們有著健康明朗的笑容,曖昧地擠眉弄眼問夏向陽她是不是他的女朋友。夏向陽總淡淡一笑,不承認也不反駁。他對紀淩說那幫家夥惟恐天下不亂,承認了他們會調侃得別人無地自容,否認了會讓他們越抹越黑,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理他們。
可是紀淩覺得他們都是很好的男孩子。他們會買冰淇淋給她,寵溺地叫她可愛妹妹,逗她開心。
他們的眼睛,非常澄澈。
紀淩注意到那個叫做莫明綽的女生總是用奇怪的目光打量自己,在看到夏向陽牽她的手或者環著她的肩膀時,莫明綽的表情都有點怪。
是喜歡夏向陽的女孩子吧。這樣的眼神,她記得在一個叫做白思穎的女生臉上見過。
夏向陽沒有空,紀淩走過光華大道時,碰見了步履匆匆的莫明綽。莫明綽見到紀淩似是怔了一下,但馬上笑了笑,說,可以聊聊嗎?
紀淩想不出拒絕的理由,便點了點頭。
找了一處樹陰坐下,莫明綽很隨意地躺下來,狀似不經意地說:“紀淩來上海也好些天了,玩得還好吧,覺得上海怎麼樣?”
“很漂亮,”紀淩拍拍短褲上的草屑,“是夏向陽說了很多次的樣子。”
“你和夏向陽……認識很久了嗎?”否則不會有那麼理所當然的親昵。
“嗯,十一年了。”
“嚇!十一年?!”莫明綽叫起來,“你才幾歲?”
“我們住在同一個小區,我搬家過去時七歲。”紀淩耐心地解釋道。
“怪不得你們感情那麼好。”莫明綽笑吟吟地,“但你們好像不是男女朋友關係。”
如果是,夏向陽不會含混帶過,隻會直接點頭,他向來是非分明,不喜歡模棱兩可。
紀淩沒有說話,隻靜靜看著她。
“不是的話,我喜歡他,你會介意嗎?”
讀懂身邊女生的堅定和挑釁,紀淩靠在樹幹上眯起了眼,唇輕輕地抿了起來。
但是心裏,卻漲了潮。
“莫明綽喜歡你,夏向陽是知道的吧?”
晚上夏向陽的同學約好了一起吃飯,夏向陽來接她。紀淩綁起頭發的時候,突然開口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