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為是否造訪而猶豫再三,烏木門卻吱呀一聲開了,走出一個童髻小婢,十三四歲模樣,眸子烏溜溜的甚為機靈。
小婢看到顏笑茹停在門前的馬車,“咦”一聲道:“姑娘沒說今天要來客人呀!你們是什麼人?”
車夫正要嗬斥,顏笑茹攔下他道:“小妹妹,你家姑娘是否姓方?”
得到肯定答複之後又道:“請為我們通報一聲吧,就說是範苑來的。”
小婢進去,不多刻出來道:“姑娘此刻的情況不方便見呢,你們回去吧。”
顏笑茹也覺得來得唐突,都沒有打個招呼,那車夫可耐不住了,喝道:“這姓方的女子也忒不識抬舉了!夫人人善,敬她三分,俺老胡可不吃這一套!”
小婢也不怕,瞪著他轉了轉眼珠,又看向顏笑茹,哼道:“你雖然長得也不錯,但是和前幾日那位姐姐就差得遠啦!”
顏笑茹心知她指的是那夜在莊裏夜襲她的女子,隻是不知道她的名字。小婢不耐煩道:“你們快些走吧,姑娘沒說今天有客人,所以肯定不會見你們的!”說罷帶上門,挽一個買東西的竹籃子,哼著歌兒出去了。
車夫老胡道:“夫人,您不用這麼客氣啊,進去問個究竟吧!有俺在呢,不能把您怎麼樣的!”顏笑茹歎氣,她此番出行沒有勞動那些與範無咎關係親近、懂得分輕重緩急的近身下屬,純粹是防止方悅意的下落泄露出去,因而思量再三,隻帶了全不知情、又是從自己娘家跟隨來的胡葛。凡事總有利弊,胡葛雖然忠心、耿直,卻也是個火爆性子,完全不知道怎麼處理稍微複雜一點的事情。“別這麼說,冒失來訪的是我們啊。”
“夫人你就是太好說話了。”
胡葛撇著嘴,忽然疑惑地眯起眼:“這是啥聲音?”
是啊,這忽遠忽近,虛幻縹緲,叫人神醉夢迷的清凜音色……究竟是什麼樂器發出?細細聽來,竟有一種,風雲為之黯然,天長地久到世間都已荒蕪的感覺。
天際一條霞紅的飄帶,在烽煙裏翻滾,整個世界布滿戰火平息之後,能帶給人溫暖和安慰的橙光,茫茫四野隻剩自己和一個模糊的身影,潛意識裏告訴自己,這個正依偎著的幻影就像滿眼橙色光華一樣,即使曆經磨難,依然能帶來幸福和安定。
顏笑茹忽覺心底針刺了一下,回過神來,見胡葛滿臉沉醉,眼瞳一縮再縮,仿佛靈魂出竅,登時大驚,伸手去搖晃他,可是毫無用處。
顏笑茹急忙跳下馬車,撲到烏木門上用力拍打,口中高叫:“來人!開門!快開門!”那門經不住她的力道,而且壓根沒有鎖上,拍了幾下便向後晃開,顏笑茹長驅直入,跨入廳堂。
黑衣女子手執一片半枯的樹葉貼在唇邊,見有人衝入,神情雖十分意外,但立即冷靜地停下來:“範夫人?”
顏笑茹見她止住手下動作,也來不及想這是不是鄢鴻晝提過的玄妙控音術,提著裙子又往外跑,出去一看,胡葛還是那個傻乎乎的樣子,毫無緩和的跡象,心中便急了。
方悅意跟出來,見此情景,略有歉色道:“對不起,我不知道外麵有人。剛才玲瓏出去,我以為這裏暫時會很清靜。”
顏笑茹急道:“這是怎麼回事?胡葛他是怎樣了?”
方悅意繞過顏笑茹,撥開胡葛眼皮看了看,又探過脈,道:“他沒事,不過,還要等一會兒才能醒神。”
乍聞無礙,心中略安。顏笑茹道:“剛,剛才的那是什麼?”
方悅意攤開手,方才所捏的樹葉已經化作灰燼,風一吹便自那白玉似的掌心寥寥飛散。
“莫非,是……”真是鄢鴻晝提過的邪術?
方悅意淡淡道:“海市蜃樓。”
“海……市蜃樓?”
方悅意道:“你是不是看見了很美麗的東西,讓心裏覺得酸澀卻又欣慰的一幕?”
顏笑茹回想方才一幕,口中不語,心裏卻暗暗默認了。
方悅意歎口氣,道:“你放心,隻聽一兩次,不會怎樣的。”
顏笑茹依舊不語,方悅意搖搖頭,正待轉身,顏笑茹突然拉住她道:“方姑娘,請你放過無咎吧!”
方悅意一怔,微微澀笑道:“要如何才算是放過?”
一句話問住了顏笑茹,但她依然苦苦哀求:“無咎是個好人、好丈夫,也是個重情重意、有恩必報的真君子,方姑娘,我們一家都很感激你救了他,作為妻子,我願意甘腦塗報。可是方姑娘,你救人救到底,現在無咎因為你不見了,什麼都顧不上,一心要找你回去,請你想想法子,絕了他這念頭吧!你不一定需要他,可這江湖上,多的是人、多的是事需要他去解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