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禦花園酒宴一罷,宇文遠和顧新顏雙雙回轉永昌宮,及至走到宮門口,宇文遠就推說有事和顧淵商議,就急急地掉頭往回走,顧新顏難免心中失落,自打和宇文遠成婚之後他還是第一次這樣心緒不寧,雖然明知立儲之事對宇文遠來說至關重要,他自然要未雨綢繆,早作打算,但是身邊突然沒有了宇文遠的陪伴,她心底驀然空蕩蕩的,不期然地渴望起那雙溫潤如玉的手掌來。
宇文遠急匆匆地穿過回廊,一路往永福宮走去,如果他猜得沒錯的話,此刻大司馬魏程應該就在永福宮裏睹物思人。
隔著三尺多高的宮牆,聽著永福宮門前那一陣長籲短歎之聲,宇文遠心頭也異常沉重,他不知道自己將要麵對的會是什麼樣的真相?
“二皇子既然來了,就不要再躲著了。”不愧是身經百戰的大司馬,宇文遠心念剛動,就被魏程識破了形蹤。
“大司馬好耳力!”宇文遠從容地來到魏程麵前,“大司馬和皇兄既是君臣,又是師徒,睹物思人,難免傷懷,隻是大司馬若要追思皇兄盡可光明正大地來,又何必遮遮掩掩呢?”
“微臣愚昧,不懂二皇子在說什麼?”魏程不答反詰。
宇文遠沒有耐心和魏程兜圈子,索性開門見山,旁敲側擊道:“早上本王看見大司馬在皇兄墓前祭拜,為何不等本王一同拜祭就先行走了呢?”
“二皇子認錯人了吧?微臣今日並未拜祭過誌太子。”魏程說到這裏,驀然聲音一沉,“微臣知道二皇子在暗中調查誌太子的死因,逝者已矣,二皇子還是適可而止,免得惹禍上身,枉費了誌太子的一片苦心。”
看來魏程果然已經察覺到自己在調查他,為什麼此刻還能這麼鎮定自若地提醒自己不要再追查這件事呢?是他有恃無恐還是另有隱情?
“本王不太懂大司馬的意思,不過本王做事從不半途而廢,所以大司馬的忠告恕本王不能接受。”宇文遠話音一落就出其不意地伸手想要扣住魏程的手腕,魏程豈肯就範,急切中手腕一翻,躲過宇文遠的淩厲攻勢。
魏程顯然不想和宇文遠繼續糾纏下去,他抱拳一揖,後退一步,道:“二皇子,微臣不想對二皇子無禮,所以也請二皇子不要逼迫微臣。”
從小到大,宇文遠就非常敬佩眼前這個不卑不亢的耿直之臣,他一直相信魏程絕不會是謀害皇兄的幕後之人,即使每條線索似乎都指向他,但是宇文遠還是不能把謀害太子這個足以誅滅九族的罪名和魏程聯係起來。
可是從魏程的說辭可以聽得出來,他是知道內情的,這也是宇文遠眼下能查明宇文誌真實死因的唯一人證,所以他輕易不會罷手。
“隻要你告訴本王事實真相,本王可以當作今晚沒來過永福宮。”
魏程知道宇文遠今晚不會放過自己,但是他怎麼敢將宇文誌的真實死因告訴宇文遠,隻要他一說出口,宇文遠就會身處險境,皇宮也恐怕再無寧日,他絕不能冒這樣的風險,他沒有忘記宇文誌的臨終囑托:誌當存高遠……毓慶皇朝不能沒有二皇子!
“二皇子若再苦苦相逼,微臣隻有咬舌自盡,一了百了了。”魏程情急之下撲通一聲跪倒在宇文遠麵前。
宇文遠沒想到魏程會以死相逼,一時猝不及防,隻一愣神的功夫,魏程已然施展輕功翻牆而去,宇文遠剛想提氣直追,驀然背後傳來一陣破空之聲。
宇文遠右腳已然提在半空,此時躲閃根本來不及,無奈之下隻能硬生生轉過身子,用手臂去抵擋急速飛來的暗器。
左臂上傳來鑽心之痛以外還伴著一絲麻木感,宇文遠察覺不妙,在第二枚暗器襲來之前他雙腳一蹬拔地而起,躍入昏暗的夜色中。
伸手急點手臂上的穴道,阻止毒氣沿筋脈上行,宇文遠咬著牙拔出手臂上的暗器,是一枚最普通不過的飛鏢,隻是飛鏢上顯然喂過劇毒,就著月光宇文遠心驚地發現手上的血跡呈現出可怕的黑色。
宇文遠踉蹌著飛奔至永昌宮,見寢房內燭光閃動,不由心中一暖,情知顧新顏是在等他回來,眼看距離房門隻有幾步之遙,但是他的腳步卻已經不聽使喚,眼前金星直冒,剛走得一步,就重重地撲倒在地,什麼也聽不到了。
聽到房外傳來異響,了無睡意的顧新顏連忙鑽進被窩裝睡,她可不想讓宇文遠發覺她在等他就寢,可是等了一會卻不見宇文遠進來,顧新顏胸口驀然湧起一絲強烈的不安,她起身下床直奔房外,月光下隻見門口一道熟悉的身影伏地而臥!
“王爺!宇文遠……”顧新顏翻過宇文遠的身體,見宇文遠雙目緊閉,已然神誌不清,嚇得顧新顏心膽俱裂,急忙大喊,“如煙,快來幫我!”
如煙在廂房聽得顧新顏的叫喚,連鞋也沒穿就急急地衝了過來,和顧新顏一起將宇文遠攙扶到寢宮的床上去。
顧新顏一眼看到了宇文遠左臂衣袖上的血跡,不由分說取來剪刀剪開宇文遠的左臂衣袖,當她看到傷口中滲出來的濃黑血液後不禁驚駭莫名,不及細想就低頭吮吸起宇文遠傷口中的毒血來。
“王妃,二皇子他怎麼了?”如煙托著木盆接住顧新顏吮吸出來的黑色血液,心驚膽戰地問。
顧新顏沒有功夫回答如煙,隻是不斷用力地吸吮宇文遠身上的毒血,直到血液由黑轉成鮮豔的紅色後她才停止吸吮的動作,不知道是太過用力吸吮的緣故還是毒血侵入自己的身體,顧新顏有些頭暈目眩,急忙命如煙取來清水漱口。
此時門外傳來一陣雜遝之聲,永昌宮的宮婢太監聽到這裏的動靜後都紛紛趕來一探究竟,顧新顏貴為宰相之女,又常在宮中走動,當此危急時刻她提醒自己千萬不能亂了方寸,宇文遠如今昏迷不醒,她萬不可輕舉妄動,免得引起軒然大波。
“如煙,你好生侍候王爺,我去安撫那些宮婢太監。”顧新顏取出一方絲絹紮緊宇文遠手臂上的傷口,然後放下床幔,深深吸了口氣,強自鎮定地打開房門。
“二王妃,出什麼事了?”總管王太監上前一步,急切地問道。
顧新顏從容地吩咐道:“二皇子喝醉了,吐得厲害,你快去傳太醫過來看看,膳房的丫鬟去準備醒酒湯,其餘人等回房歇息,沒有傳召不要過來打擾王爺歇息。”
原來隻是二皇子醉酒,還以為出什麼大事了,虛驚一場的宮婢太監們連忙作鳥獸散,惟有總管王太監靜立一旁,沒有離開的意思。
“王總管,你還愣在這裏做什麼?還不快去傳太醫?”顧新顏本就心緒不寧,此刻哪有心思應付王總管?
“啟稟二王妃,奴才粗通醫道,二皇子從小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是奴才一手張羅的,如果二王妃信得過奴才,奴才願為二王妃分憂解勞。”盡管顧新顏極力保持鎮定,但是心細如塵的王總管還是看出事情遠非顧新顏口中所說的那麼簡單。
顧新顏看了看一臉求懇的王總管,在無人可以商量的境況下她決定相信這個從小侍候宇文遠的太監。
“既然如此,王總管就隨我來吧!”
當王總管看到麵色如紙的宇文遠後不由倒抽一口冷氣,再察看了宇文遠左臂上的傷口後更是心驚膽戰,他不得不佩服顧新顏縝密的心思和冷靜的處事方式,難怪從不為女色所動的二皇子會對她情有獨鍾!
王總管替宇文遠把脈之後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下地來,看著心神不寧的顧新顏主仆,笑著安撫道:“二王妃處理得當,二皇子眼下已無性命之憂,待奴才開幾帖清熱解毒的方子為二皇子去除體內殘毒之後就沒事了,茲事體大,一切等二皇子醒來之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