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章 扶醉唱愁思挽地(3 / 3)

“小姐,我見不得你難受。”冰兒抽了抽鼻子,話既然開了頭,也好,一股作氣說了也罷,“既然鍾情展玄鷹,幹脆與他說,我實在、實在見不得你明明難受還要硬撐。外麵的風言風語還不夠嗎?如果不是因為展玄鷹,你哪會等到現在?小姐,天下不止他一個男子,便是明妃娘娘,也跟你說了許多次,那六王爺——”

“冰兒!”

冰兒噤聲,自知多言冒犯,不敢抬眼望柳冠絕。

並沒有預想中的嗬斥,反倒是安靜下來,久久沒有柳冠絕的聲音。

冰兒有些訝然,悄悄地偷看柳冠絕,見她一臉惆悵落寞。

“你說得對,天下不止展玄鷹一個男子。”須臾,柳冠絕才開口,長長地歎息一聲,手掌習慣性地覆住了腰間的荷包,直視前方的目光幽幽,“可是,天下隻有一個展玄鷹。”

好熱鬧的場麵。

偌大的宴會廳內,張燈結彩,正對門牆麵,貼著燦金的“壽”字,大紅綢布鋪設的桌麵之上,各色佳肴擺放妥當,隻等賓客入座。

柳冠絕將請柬交與門邊的守衛,跟著導引的丫頭進了大廳,正準備向前走,冷不丁的,後背被輕輕拍了一下。

仿佛輕鴻拂肩,若有似無,若不是回頭,果真見自己身後有人,她當自己是產生了幻覺。

“柳坊主,好久不見。”站在她身後的人,看身形,是名男子。頭戴黑色鬥笠,垂下的黑紗遮住了麵龐,一身黑衣黑靴,顯得異常突兀。更難聽的,是他說話的聲音,喑嗚嘶啞,粗嘎之極。周身散發出深冷的氣息,令臨近之人,莫不感覺恐懼,紛紛退避三舍。

可他卻牽著一個容貌秀麗的黃衫少女,顯得極不般配。

“閻王?”相較旁人,柳冠絕非但沒有害怕,還露出欣喜之色,望了一眼他身邊眼神純淨的少女,她有些不解,“你怎麼把錯兒也帶來了?”

被喚作“閻王”的男子哼了一聲,頭略微轉動了方向,縱使柳冠絕看不清他的麵容,也大概能揣測他此刻不屑的表情,“拜花弄影牽連,我真的好好謝謝他。”

心咯噔了一下,柳冠絕順著看過去,見那方主桌,展翹落座,他的左方坐著花弄影,右方是展玄鷹。

“麻煩,先幫我照顧一下錯兒。”閻王已將黃衫少女的手遞給他,壓低了聲音開口,“我有點要事。”

而後,他低頭,對身旁的黃衫女子開口,聲音雖然還是粗嘎,卻是溫和誘哄的語調:“錯兒乖,跟柳姐姐待一會,哥哥去去就來。”

黃衫女子顯然不太情願,不過聽他如此說,勉強應聲,仰起臉輕鬆麵對柳冠絕,顯然與她相識,甜甜地喚道:“柳姐姐……”

“嗯。”太過幹淨的眼神令人有些不慎防備,柳冠絕被動地應聲,也放緩了聲音,“來,錯兒先跟柳姐姐去,待會你哥哥就來。”

見錯兒點頭,柳冠絕這才抱歉地看尷尬等了多時的丫頭,“多一個人,麻煩了。”

“啊,不妨事。”大概沒想到名冠天下的冠雲坊坊主會這麼客氣地跟自己說話,導路的丫頭有些結巴,連連搖頭,盡職將她們帶到了靠西的一桌。

早有人坐下,定睛一看,竟是水君柔。

“好巧,水姑娘,我們居然坐在一起。”柳冠絕拉著錯兒坐下,與水君柔招呼。

“柳坊主。”水君柔有禮地回應,瞥了一眼柳冠絕身邊的黃色女子,眼神有些奇怪。

“這是段雲錯,你叫她錯兒就行了。”仿佛看穿了水君柔的心思,柳冠絕拍了拍黃衫女子的肩,“錯兒,這是水君柔,叫水姐姐。”

錯兒聽話地隨柳冠絕叫水君柔,柔順的舉止,令水君柔終於看出了幾分端倪。

“她——”水君柔訝然,有些錯愕地看柳冠絕。

柳冠絕輕輕地點了點頭。

於是,水君柔緘默,隻是打量錯兒的表情,有些惋惜。

她豈會不知水君柔眼神的含義,隻是,世間總有些事,難以叫人預料。

譬如,目光轉向主桌,很自然地落在某人身上,卻在目光快要觸及之時,又開始心虛,匆忙地避讓開來。

冰兒說什麼來著,叫她與他說?她知道問出口很容易,隻是為何會猶豫不決,隻有她自己明白。

怕他無情,怕傷了自己,粉碎了多年來也許一直是一廂情願的等待。

進退為難,好生難哪……

心思輾轉,她的目光,掃過周遭的觥籌交錯,不經意,定格在某一處,竟見冰兒在人群中,焦急張望。

不知為何,她的心,瞬間收縮,微欠身,恰好令冰兒瞅見自己。

“小姐……”尋到她的蹤跡,冰兒急急跑過來,正要開口,見她身旁還有人,收了話,附耳對她低語,“方才有人帶話過來,說展五爺傳話,要你速去後廳。”頓了頓,“說是——跟花閣主有關。”

聞言,柳冠絕的臉色變了變,眾目睽睽之下,突兀地站起。

近旁已有視線掃了過來,見她心神不寧的樣子,水君柔好心問她:“怎麼了?”

“有些麻煩事。”意識到自己失態,柳冠絕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慢慢坐下,她看了看身邊的錯兒,對水君柔點點頭,“水姑娘,可否麻煩你一件事?我現在必須要離開一會,能否請你在這段時間內幫我照顧一下錯兒?我會盡快趕回來的。”

“沒有關係,我會照顧她的,你去辦你的事情吧。”水君柔善解人意,見柳冠絕焦慮,想來是發生了大事。

“謝謝。”柳冠絕感激地道謝,與冰兒低語幾句,便匆匆往外走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回頭,向主桌的位置望了一眼。

花弄影神色正常,看不出什麼異樣,保持了一貫沉穩的氣質;而展玄鷹,雖麵無表情,時不時地,還與展翹對話,可她瞧見,他眉心的糾結,顯示他正煩躁不安。

他找人給她傳話,是什麼意思,是要告訴她,展翹準備對花弄影出手了嗎?

可是,他為什麼要告訴她呢?莫非,他不在意當初與花弄影的生死之戰,莫非,他不怕展翹的責罰了嗎?

好多的疑問,卻無法一一理清,當務之急,是要先弄明白玄鷹堡究竟設了什麼的玄機來對付花弄影。

情,欠了一次,便已足夠,再多,她承受不起。

如此想,轉身,離開宴客廳,身影逐漸消失在眾人視線之外。

背後,陰鷙的目光將鎖定,若有似無的,唇邊露出冷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