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廳太過寂靜,今日展翹壽辰,想來玄鷹堡眾人都該去道賀了才對。
柳冠絕站在廳前,時不時地探頭張望,焦急地等待展玄鷹帶來的消息。
“冰兒,是說在這裏等嗎?”
冰兒點點頭。
既然是,那怎麼會還沒有來呢?他不是會爽約的人哪。
那——腦中隱約有什麼閃現,可惜消失太快,她還來不及抓住。停下來回的踱步,柳冠絕喚過冰兒,低聲對她說道:“你立即去找水門主,或者,看到一個頭戴蒙紗鬥笠之人,都如實告訴他們我現在的處境——一定記住,除了他們,其他人,你千萬不要開口半句。”
“我不走。”冰兒不傻,她握住柳冠絕的手,語音顫抖,“你有危險,是不是?”
“既然知道,你還不去搬救兵?”柳冠絕推冰兒,情知她忠心護主,隻要說得危險,她定會照辦,“半分延遲,說不定,我便性命不保。”
此招果然有用,冰兒短暫猶豫後,果真一路向花弄影暫居的別院跑去,片刻不敢遲疑。
“但願,我的擔憂是假。”望著冰兒離去,柳冠絕倚在門柱上,這才發現,冷汗濕透了後背。
不對勁,真的有點不對勁。
“錯兒!”
一聲尖叫,令柳冠絕神經更加緊繃,她猛地轉頭,見斜前方,一抹黃色身影闖入眼簾——
“錯兒?”
不僅是段雲錯,她還看見緊追段雲錯身後的水君柔。
隻在電光火石的那一刹那,一張大網從天而降,將她整個人密實地捆入其中,而後吊起來,懸掛在半空中。
赫然明白了幾分,她以指摳住網眼,拚了全身氣力,大聲衝段雲錯他們叫出來:“快走!”
水君柔似反應過來,猛跑一步,狠命向前一撲,將前方橫衝直撞的段雲錯撲倒在地。
見狀,被困在網中的柳冠絕剛鬆了一口氣,下一刻,隻見段雲錯身下的石板突然裂開,水君柔和段雲錯,就這麼在她眼前,毫無防備地,齊齊陷落下去!
“不!”
柳冠絕驚叫,摳住網眼的手用力再用力,任由劍刃的編藤磨破了手掌也渾然不覺。
是她太衝動,聽信了片麵之詞,早該料到,依展玄鷹的性子,怎會輕易妥協?
還是個陷阱,她還是誘餌,隻不過,這一次,還牽連了水君柔和段雲錯。
好累好累啊……
眼前晃動的,一會兒,是爹的身影;一會兒,是花弄影溫和的笑臉;一會兒,是展玄鷹似笑非笑的眼睛……
“冠絕,你太令爹失望了。”爹痛心的模樣猶在眼前,對她毀婚,頗為苛責。
……
“隻是,將來你莫要後悔。”花弄影眼露黯然,對她如此言說。
……
“若是可以,我希望,第一個遇上你的,是我展玄鷹。”若非親耳聽見,她定不會相信這話,是出自展玄鷹口中。
……
三個人的麵容交替在她眼前出現,折磨著她已脆弱的神經。
“對不起,花大哥,我喜歡的,是展玄鷹。”
當年,京城東郊隱林,她懷抱生死一線的展玄鷹,麵對花弄影,做出了選擇。
她喜歡展玄鷹,喜歡了十年,等了十年,即便親人不解,世人誹謗,也從未後悔,一念執著啊……
有什麼錯?有什麼錯!
淚水漸漸清湧,潤濕了眼眶,再也盛不下,一滴晶瑩的淚珠,從眼角低落。
眼睫動了動,柳冠絕緩緩張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漆黑的夜幕以及躲在雲層中若隱若現的月亮。
月亮?
柳冠絕試著動了動,卻感覺渾身酸軟,手腳無法動彈,低頭望下去,見自己是平躺在地上,全身被綁了個嚴嚴實實。
“放心,綁得很結實。”
突如其來的聲音,令柳冠絕嚇了一跳,費力地仰起脖子抬頭望去,見立在身後不遠處的人,竟是展翹。
柳冠絕蹙眉,回想事發前後,連出了因果,“是你故意派人說是展玄鷹找我?”
展翹不緊不慢地上前,走到柳冠絕的側麵,拍了拍手,口氣很是讚賞:“若非事關展玄鷹,你怎會如此輕易上當?”
柳冠絕瞪他,一臉憤然。
無視她眼中的怒火,展翹蹲下身來,“話說回來,花弄影的眼光果真不錯。”說到此,他的臉上,盡是得意的笑容,“隻可惜,你不要他。”
話說到這分上,柳冠絕倒平靜下來。一直好奇展翹為何敵視花弄影,如今,這可是個大好機會。思及此,柳冠絕凝神,緩緩開口:“你為何,要針對花弄影,即使過了十年,也不放棄?”
“你知道什麼叫報複嗎?”展翹笑起來,鬼魅的笑容出現在老者的顏麵上,看上去,令人有些膽寒。
“你跟他,有過節?”
展翹冷哼一聲:“毛頭小子,我跟他,倒沒什麼過節。”捋了捋下巴的長須,“我隻是想讓他知道,失去心愛之人,是什麼滋味。”
見柳冠絕眼神茫然,顯然對他的話莫名其妙,展翹也不介意,重又站起身來,對著已從雲層中探頭的月亮,似乎陷入往事沉湎,似在自言自語,又似在對柳冠絕發問:“你可知,花弄影的母親,是當年江湖的第一美人?但凡見過她的人,無不為那樣的麗質容顏和脫俗氣質而心折。如果當年她肯回眸顧盼眷顧,哪怕隻是一笑——”說到此,他的目光陰沉下來,語音憤懣,“算了,提那無情的女人做什麼,反正——哼!”
冷笑聲漸起,好似千萬條螞蟻在肌膚上攀爬,令柳冠絕渾身不由自主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你想拿我威脅花弄影?”柳冠絕扭動著身子,掙紮地半坐起來,望向展翹,想要提醒他一個可能被忽略的事實,“我與他早就解除了婚約,彼此之間,再無任何幹係,他又怎麼可能就範?我勸你別白費心機了。”
“那可不一定。”展翹盯著柳冠絕,高深莫測的樣子,令她心裏有些毛毛的,“他虛晃一槍,便想叫老夫相信他的新歡是水君柔,也太自不量力。不過也好,兩個我都擒住,再叫他選,萬無一失。”言語到此,他蹲下身,口氣很惋惜,“柳坊主,到時候他要是沒選你,隻能怪你命不好了呀……”
“有勞你費心了。”柳冠絕冷冷地開口,誰要他假惺惺的可憐?
展翹愣了一下,繼而大笑,拍起巴掌,“柳坊主,生死關頭,你還能沉得住氣,老夫不得不佩服——”
話音未落,見他快速出手,在她肩側猛拍了兩掌。
水君柔隻覺得身子一震,而後,渾身無力,整個人軟綿綿地趴下地麵。
想要張口說話,奈何沒有聲響。
“沒辦法……”展翹狀似遺憾地聳聳肩,“老夫專門為你準備了盛宴,可不希望,酒席未開,便少了主菜——來人啊!”
一聲令下,身後即刻有了黑鷹堡的人,架了她左右,抬起來,徑直走到不遠處的水邊。
一條小舟水麵載沉載浮,借由淡淡的月光,能看清舟底有幾個酒盞搬大小的洞,正汩汩朝船底湧入水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