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靈羅抬手擦去額際的汗珠,欣慰地看著日益成長良好的花朵。
這些東西是她惟一從孫家莊帶過來的,上頭有她對他的思念,可惜還未完全存活。盡管她回周家村時坐了馬車,隻用了十多天的時間,但這些堅強的花兒仍漸漸枯萎,能不能長得茁壯,還要看這幾日的天氣和她的照料。
上官靈羅唇邊勾出淺淺的一朵笑。當初她固執地離開孫家莊,一半是因為想念這個家,另一半則是想要研究這些花草的毒性,希望能配製出解藥來救他的命。
想起當初他失望的挽留,想必她的決絕傷了他的心吧。唉,她終究是個不會表達的人,而且她將他一人丟在危險的孫家莊,想來她對他的心意,也沒那麼深吧。
但多日來日夜的想念又是怎麼回事呢?時間能衝淡一切,怕的是還沒來得及將他從她的記憶中消除,她已經因為過度的思念而步上娘的路。
搖頭笑自己傻。今天特別多愁善感,不是好事。
院子後頭傳來雞叫聲,上官靈羅笑著將水灑進花草中,準備去喂雞。
當她站起身的時候,感覺一陣頭昏,定了定,她抬手遮住太陽,環顧了一下四周——
碗碎了。
上官靈羅整個人都僵住了,她怔怔地看著不可能出現卻依然出現在她麵前的人,難以置信。她眨眨眼搖搖頭,試圖告訴自己那隻不過是她蹲在地上過久而產生的幻覺。但不是,一聲飽含著感情的叫聲摧毀了她的幻想:“靈羅!”
孫延壽叫得真、叫得切,叫進了她的心裏。這一聲沙啞的叫聲,讓上官靈羅的眼眶裏開始蓄滿淚水。
可是,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他朝她溫柔地一笑,整個人因為過度勞累和舊病複發而昏倒在地上。
上官靈羅不顧地上的碎瓷片,立刻衝了出去,“延壽,延壽……”
誰在叫他?
昏睡中的孫延壽是被陣陣害怕又焦急的聲音給拉回到現實中來的。
“阿涪?”他輕輕地叫了聲,但沒有人來應答他。
他緩緩地撐開眼皮,首先映入眼中的是茅草的屋頂。這時,種種回憶讓他想起他此刻身在何處。
孫延壽試著撐起自己,無奈手腳無力,隻能徒勞。
他轉首,瞧見了趴在桌子上睡著的上官靈羅,眼中溫柔四溢。
昏黃的燭光下,上官靈羅枕著手臂沉沉地睡著,身子隨著呼吸微微起伏,小巧的臉蛋是他日思夜想的紅潤。
燭火將她的身體投影在泥牆上,她的周遭是一團暈黃的光,將她照得不真實,宛如夢中的仙子——一個住在如此簡陋之處的仙子。
孫延壽努力不眨眼,雙眼貪婪地將她收進眼裏。
但,一聲咳嗽驚擾了夢幻的世界,也驚醒了上官靈羅。
他對上她猶帶睡意的眼,笑著見到她猛然大睜雙眼,好像才知道他出現在她麵前的樣子。
上官靈羅不悅地皺著眉,走到床邊,扶著孫延壽坐起,將桌上的水給他喝了,才又坐回到原來的地方。
“我昏倒了嗎?”可真是沒用,本想給佳人一個好印象,無奈他本不是個厲害的人,好久未見的見麵禮竟是他的昏迷。當時可把她嚇壞了吧?瞧她此刻鐵青的臉,接下來一定會沒好氣地對他。
孫延壽心底對自己搖頭,他希望她開心,可不要她過多地擔心他。
上官靈羅生硬地瞥了眼孫延壽帶著溫柔笑意的眼,本想對他來個不理不睬,卻又無法對他視而不見,隻得草草地點了個頭。
“讓你操心了,對不住……”孫延壽試圖緩和沉默的氣氛,天知道他長途而來以身體為代價,可不是要一個這樣的見麵。
“既然知道,何必當初。”上官靈羅的話仍是硬的。
她在生氣。孫延壽體會到這一點。
她的麵色平靜,唇緊抿著,雙手擱在膝蓋上,正經地坐著。那是以前那個上官靈羅,不是他想見的靈羅。
“靈羅,我……”
“你想要說什麼?說完你就可以走了。”上官靈羅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出這句話的。
“走?”孫延壽不能相信他耳朵裏聽到的話中有這個字眼。靈羅是趕他嗎?在他好不容易來到她麵前之後?不,她不會的,“靈羅,我不走,我走了這麼長時間來到這裏,可不是來被你趕的。”
她瞪眼看著他。
“靈羅……”又是連連咳嗽,孫延壽趕緊用手捂住嘴。咳嗽完了後,他將手伸進被子裏,“靈羅,你當真要我走嗎?”她不語。
“靈羅,你說句話好嗎?你不說話,好像我們又回到了那初見的時候了。”那時的靈羅疏離地讓人難以親近。
“說什麼?”
“隨便說說,說……就說你這些天都做了些什麼?”
“你呢?”
“什麼?”
“你這些天做了什麼?”她的口氣像個正在責備不懂事的晚輩的長者。
“我坐了二十多天的馬車,翻了一……”孫延壽立刻住了口。他說錯話了,但,他高興地看到了靈羅眼底的牽掛和擔憂。
“是嗎?”上官靈羅覺得自己的心底裏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燒著,又好像無比冷靜。大概是氣過頭了吧,她心想。唉,她打小就很少生氣,除了那個讓她又氣又怨又愛的爹爹外,她沒恨過什麼人。可現在,麵對眼前這個溫柔地對她笑著,眼底是滿心思念的他,她真想狠狠地責備他一頓,但又想為他歎息,還想好好地……好好地擁抱他。
怪異的念頭,弄不清複雜的心思是怎生地擾人。
“靈羅,我想你,想見你,便來了。”
這一聲,可把上官靈羅給融化了。所有的氣所有的怨都化在了這一聲讓她幾乎心折的叫聲裏。
“唉,你……”她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才能表達她此刻的心聲。她是高興見到他的,很高興他能來找她,但——
“你怎麼就來了呢。”
“想見你,便來了。”思念能改變一個人,而他就是。他走了自出生以來從未走過的路,來到她的麵前,走進她的心裏。
“三叔沒派人跟著你?”
“我打發他們走了。”他睜眼說著瞎話。不得不說,若她知道他是一個人突然就走沒通知任何人,甚至連阿涪都沒告訴,她肯定不會太感動而投入他的懷裏,一定會氣得轉身不理他。
“走了?”上官靈羅打開門望了望,才放心地回到位子上。
“放心,不會出什麼事。”
兩人心知肚明,默契地不說一聲。
上官靈羅望著燭火,眼角覷到孫延壽隻是呆地呆望著她出神,她心既感到歡喜又感到怪異。他那麼明白地表達出他的心意,而她呢?
真不明白自己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自己又在做什麼!
“你累了,該睡了。”
好熟悉的話!孫延壽笑了笑。
“你笑什麼?”
“靈羅,你還記得我們在雲州縣城裏,第一回見麵嗎?”孫延壽回憶著過去,“那個時候,你出手救了一個可憐的小姑娘,我還記得,你一出手的風姿……”
“停!”上官靈羅臉紅了,“你別再說了。”可把她給嚇壞了。沒想到這個生病的次數比吃飯還多的孫延壽,竟突然說起這樣的話來。她一定是對他了解不深,才不知道他是這麼樣一個讓她難以招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