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莆太後看著煖暴怒的眼神,嚇得渾身顫抖,她從來沒見煖用如此的眼神看過她。她慌慌然不知所措,立時感到口幹舌燥,結結巴巴地道,“陛……下,你……這是怎麼了?怎麼這樣看……著母後!”
煖逼近一步,看著芝莆有些變形的臉,聲音似是從牙逢中擠出,低沉而有力,“以後太後就在這慈安宮中怡養天年,再不要踏出這慈安宮半步,太後雖不是我的生母,但朕念你養育之恩,並不追究你虐待朕生母的罪,這也是朕的生母臨終時囑托,對太後百般善待,太後怎能逼死我的南虞?難道太後不知道南虞在朕心中的分量嗎?”
芝莆隻覺得腦中“轟”的一聲,不知是哪裏走漏了風聲,竟然讓煖知道此事,她後退幾步,一下子就軟癱在鳳座上,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當她把目光移向煖旁邊的蜊牙時,蜊牙把臉扭到一邊,不去看她,臉上滑過一抹不屑。精明的太後立時意識到自己是哪裏出了差錯。她竟然異想天開地去籠絡與煖生死與共的蜊牙,她懊惱地咬了咬嘴唇,恨自己的愚笨。
芝莆太後從此便在一切公開慶典及祭祀中銷聲匿跡。
天蒙蒙亮,在正宮門的一側隱避處,停著一頂小巧的宮轎。隨著宮中辰鍾敲響,等待上早朝的官員,從宮門魚貫而入。宮轎的繡花轎簾被一雙纖纖素手掀開,露出一張清秀的臉龐。澄澈的眸子有些緊張地巡視著走進宮門的官員們,最後把目光久久地停在一個身著白色官袍的年輕武官的身上。
那白袍武官正是急趕著上朝的蜊牙。他一點都沒有發覺,在他每天上朝的路上,都會有這樣一雙俊美清亮的眸子注視著他一步步走進大殿,而且一看就是兩年。待蜊牙的身影隱進議政殿中再也看不見的時候,那雙白皙的纖手才緩緩地放下轎簾,然後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輕歎。
抬轎的奴才們見轎簾放下後,習慣性地抬起小轎兒,忽閃閃地往深宮處走去。這個每日黎明都要來偷窺蜊牙的姑娘,正是十三公主紫嫣。她也說不清是從何時開始,愛上了從小就陪在皇兄身邊的侍衛蜊牙。如果每天不看他一眼的話,她就會坐立難安,身前身後茶桌茶椅上都會是蜊牙俊逸的身影。
於是,她想到一個好辦法,就是每天早晨躲在蜊牙上早朝的必經之路,看完後馬上回轉。隻有這樣,她這一天才會有好心情。前些日子,她聽說太後把她的終身許配給了蜊牙,她高興得心裏像是開了一朵牡丹花,無論見了誰臉上都溢著輕盈的笑。
可不知為什麼,這件事又變得無聲無息了,太後和皇兄之間好像發生了什麼,皇兄再也不曾到太後的宮中請過安。紫嫣抑製不住心頭的疑惑,就把太後宮中的貼身宮女小黃叫了來,向她細細打聽此事,才知事情的原委。
蜊牙揭露了太後迫害南虞之事,太後與皇兄反目,當然由太後促成的這段姻緣也就隨之而去了。
紫嫣公主美妙到雲端的心情一下子就沉到穀底。今日偷看完蜊牙,想到自己與他再無相聚之緣,便難過得哭泣起來。難道自己就這樣認命了嗎?
紫嫣回到宮中百無聊賴,就領了一個小宮女到禦林去閑逛,此時正值菊花盛開的中秋時節,湖畔、柳根、草坡、亭旁都是各色妖嬈競放的菊花。紫嫣走到一株齊腰高的淡綠色菊花前,那四射奔放的細長花瓣,長短相間,精美華麗,讓人忍不住流連觀看。
“停霜避雨迎此花,天亦有情憐流霞,信手攀來香無味,不施脂粉顏自華。”
紫嫣看著那朵菊花忽發感慨隨口吟來,剛剛吟罷,就聽身後傳來一聲笑,“嗬嗬……皇妹,這麼有雅興呀,來到這裏賞菊。”
紫嫣一怔,回過頭去,見煖身穿明黃色的鬥篷站在一篷白菊叢旁,不知何時也來到這裏,忙迎了過去向煖行禮,口稱皇兄。
煖笑眯眯地看著她,紫嫣是他最疼愛的妹妹了,伸手拍了拍她的頭頂,“好些天沒有看到你了,這陣子還好吧?”
紫嫣聽煖問起她,纖細的眉睫縱了縱,眼圈兒霎時紅了起來,把頭扭到一邊兒,從袖中掏出淡黃色的絲帕揩了揩眼淚。煖見紫嫣莫名其妙地哭了起來,心中一怔,忙關切地上前一步,問她出了什麼事。
紫嫣卻隻是嚶嚶地哭,煖問得越急她哭得越是厲害。煖蹙了蹙眉梢,心想,在這皇宮之內,還有誰敢給紫嫣公主委屈受?驀然想到日前小太監向他稟說的一件事,說紫嫣公主心怡蜊牙,每天辰時都要躲在正宮門側偷看,他當時聽了隻是不以為意地一笑,在他心目中,紫嫣還是小孩子,可今日一看,十六歲的紫嫣已經不小了,莫非她的哭泣與此事有關?
蜊牙想到此啞然一笑,眼睛轉了轉,咳了一聲,
“紫嫣,明天是雙元節,文武百官都要來朝賀,蜊牙將軍也會來,我有意招他為十三公主的駙馬,你意下如何?”
紫嫣一頓,立時停止哭泣,把身子轉了過來,含淚的明眸閃過瞬間的驚詫後,馬上破涕為笑,忙用帕子擦淨臉上的淚滴,看了煖一眼,沒有說話,輕咬了咬嘴唇,竟一溜小跑兒地轉身走了。
煖看著含羞而去的紫嫣,嗬嗬地笑了起來,他果然猜中紫嫣的心事。笑罷,忽有一絲傷感侵上心頭,眼前出現南虞的嫣然巧笑,他心中一痛,忙使勁搖了搖頭,眼望蒼際,做了一個深呼吸,每當心痛襲來,他都是用這種方法讓自己鎮定下來。
怡人館的院子中,支了一個小爐灶,火口上的藥吊子,咕咕地冒著白汽。蜊牙手拿一把小扇子,對著爐口不斷地煽風,讓爐中的火更旺一些。沿房寬闊的走廊裏,支著一個繡架,南虞坐在繡架前,一針一線地繡著花架上的一朵蓮花。
自從南虞住進怡人館後,蜊牙多方求醫為她醫病,在蜊牙的精心照料下,南虞漸漸恢複部分神智,雖然還不識人,但卻可以繼續刺繡,刺繡成了她唯一的記憶。
蜊牙看著南虞輕扭腰肢,俯在繡架前專心刺繡,臉上漾起祥和的笑,看著看著便有些癡了,停下手中的小扇,兩眼直淩淩地盯著南虞柔和的麵部側影。南虞雖然神誌不清,但她的身上依舊散發著讓男人難以抵擋的女性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