蜊牙喊罷揉了揉嗓子,心裏一陣暢快,兩年的時間,他已經從一個將軍變成一個打柴的樵夫,雖說生活清苦些,但生活中沒有了緊張的爭鬥殺伐,似乎這一生都沒有這樣安逸過。
他有時眼望京都,不知宮裏的南虞怎麼樣了,有煖安護她,一定不會錯吧?他甩甩頭,抹掉這多餘的思緒,繼續他每日的打柴生涯。無父無母的寶兒,很是乖巧,整日纏著他,有時和他一起去打柴打獵,一去就是一天,也從不說累,與蜊牙親如父子,也給蜊牙苦澀的心帶來諸多的快樂。
蜊牙與寶兒一同坐下來,用衣襟煽著風,等著來買柴和野味的人。
寶兒看著蜊牙,突然把頭湊過去,吃吃地笑著說,“牙叔叔,你知道嗎?爺爺要給你娶媳婦了。”
“啊?”蜊牙驚愕地回過頭,看著寶兒,“你瞎說什麼?咱們窮得隻能吃上飯,哪裏有錢娶媳婦?”
寶兒神秘地一哂,“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寶兒揉了揉發癢的鼻子,“我昨天晚上看見爺爺把錢罐子裏的錢都倒了出來,說是攢得差不多了。”
寶兒說完學著爺爺的樣子,一擼胡子,“你牙叔叔沒了一隻胳膊,想是大戶人家的女兒是娶不上的,咱就娶一個能幹的鄉村姑娘,聽產十裏屯有一對姊妹,聰明能幹,以賣繡品為生,那個妹妹和你牙叔年貌相當,正好做夫妻的。”
蜊牙看著寶兒那嬌憨的模樣,笑著撥了一下他的頭,“說什麼呢?調皮!”
寶兒煞有介事的摸了一下腦袋,有些著急地辯道,“是真的,我真的聽爺爺這樣說,十裏屯的兩個姑姑你沒聽說嗎?”
蜊牙看寶兒的神色真的不像是在開玩笑,就回過頭盯了他兩眼,“沒聽說呀,怎麼了?”
寶兒哼了一聲,扁著嘴,一副見多識廣的樣子,“那兩個姑姑長得可漂亮了,隻是大姑姑平時不出屋,也不與人來往,隻是在屋裏刺繡,繡好了就叫妹妹出來賣,那繡口拿到街上就一搶而光,好賣得緊呀。”
“哦?”蜊牙一臉驚詫,一說到刺繡就想到南虞,那是鄉中高手,沒想到在這偏遠的小鎮竟然也有這樣擅長刺繡的人。說著就又扭頭向京都的方向望了望,心想這會兒南虞應該封後了吧?小鎮偏遠,什麼消息也聽不到。
寶兒拉了一下蜊牙的衣角,“牙叔叔,你可不要不信,爺爺說今天他就托媒人去說一說,晚上咱們回去沒準兒就有好消息了呢。”
蜊牙回過神來,笑著又撥了一下寶兒可愛的小腦袋,“好啦,瞧你整日呱呱地叫,快趕上樹上的老鴰鳥兒了。”
寶兒也嘻嘻地笑了起來。
天擦黑時,蜊牙終於把柴賣掉,領著寶兒往家走,剛到家門口,就聽見一個老婦人的說話聲,“老黑頭兒呀,真不知你家牙是走了什麼運,你讓我去說媒,本來我是沒抱什麼希望,因上那姑娘家提親的人,都要踏破門檻了。”
爺爺一聽,馬上為蜊牙辯道,“我家牙可不是一般的人,上次就打回一隻老虎來,虎肉分給了鄉鄰,虎皮賣了好價錢,我家的日子可也不比從前了,委屈不了人家姑娘。”
媒婆格格一笑,“說得也是呀,牙的好處我也是沒少講啊,也是緣分到了,開始那姑娘還不願意,可這個時候呀,她屋裏的大姐就把她叫了進去,不知在屋裏和她說了什麼,一會兒那妹子就哭著出來了,說是奉姐之命,答應了這門婚事,讓你家擇日迎娶。”
“唔……是這樣呀,看來她家大姐也真是好眼力,想我家牙可是一表人才,雖說斷了一臂,可照樣什麼活兒也不耽誤呀,嗬嗬……”爺爺自豪地笑。
蜊牙一步踏進屋裏,著急地道,“爺爺,我還不想娶親,還是把娶親的錢留著吧,寶兒也還沒有念書。”
爺爺見蜊牙這樣說,把臉一繃,“什麼事依你,這事可不能依你,你看見嗎?這親事我已經說好了,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那可是十裏八村都在求的好姑娘!你個傻小子!”
蜊牙見爺爺真的些惱了,於是不敢再說什麼,心裏想,這屋裏也許真的需要一個女人來支應。
花轎悠悠,嗩呐喧天,院子裏聚集了爺爺的親朋好友,紛紛向他舉杯道賀,都說他今天可是娶了一個好兒媳婦。爺爺隻是嗬嗬地樂。
洞房內,蜊牙滿麵羞窘地挑開蓋巾,看到一張秀美柔和的臉龐。當新娘抬起頭看向蜊牙的時候,驚愕得從喜床上站起來,“蜊……牙將軍?!是……你?”
蜊牙一怔,沒想到新娘竟然能叫出他隱瞞起的名字,癡愣愣地看著她,覺得眼前人有些麵熟,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你……是誰?怎麼……你認得我嗎?”
新娘喜得極而泣,“將軍,你認得我了嗎?我是太後宮裏的小黃呀!”
“小黃?”蜊牙滿麵猶疑地看著她,似是在緊張地回憶,好久才愕然地哦了一聲,好像芝莆太後的慈安宮中確實見過她。心中一驚,“你……怎麼會在這裏?還……”
小黃像是見到親人般抹了抹眼淚,長久以來的委屈心酸,一霎時都湧了出來,蜊牙雖然不認得她,但她對大名鼎鼎的蜊牙可是神交太久,並且為他的命運深深地擔憂過。
小黃哭泣了一會兒,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拉著他就往外跑。
蜊牙被她牽著,也隻得跟著她跑。院裏的賀客們突見新郎新娘跑了出來,都大感驚異,不知發生了什麼。
小黃邊跑邊向蜊牙講說了她與南虞的遭遇,說南虞就在十裏屯。蜊牙聽罷,簡直要震驚得暈過去。他還以為南虞已經封後,沒想到竟然流落至此,心中不免暗暗埋怨煖的絕情,也許真的是君民有別隔重天吧,一代天子,怎麼會容得下遭遇慘淡的南虞?
他二人跑到十裏屯的家時,卻裏裏外外沒有找到南虞,小黃大急,又拉著蜊牙向後山找去,說南虞沒事的時候,時常到後山去閑散,那裏有一片杏林,景色怡人。
剛到杏林的邊上,就聽到裏麵傳出咿咿呀呀的歌聲,聽聲音正是南虞所唱。蜊牙心裏一陣興奮,小心地向林中走去。
漫天飛舞的杏花中,南虞手持折扇,翩翩而舞,口中輕輕唱道,“儂本是天池的人物下凡間,曆經百苦與甘甜,人心醜美親體驗,人性善惡細細觀。善者予我生存地,惡者送我入刀山。還不清的閻王債,斷不了的骨肉情。生來皮肉都相似,為何人心千萬種?且看那屍骨堆裏慶勝利,且看那親情相軋慘重重,勸世人,多行善舉多豁達,才有個天倫之樂慰此生。”
南虞的身影隨著綿綿不絕的歌聲漸漸變得恍惚,裙裾飛舞間,身輕如絮,漸飛漸高,最終隨風而化。隻有這細細的繞梁歌聲在耳邊盤旋、縈繞。
小黃與蜊牙驚愕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雙手緊緊地握到一起。心想,這南虞應是天上的仙子吧?這樣的人物怎麼是人間才有的?她心願已了,隨風而去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