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吹胡子瞪眼睛,“楚筠!你在幹什麼!你喜歡的是站在你麵前的向華霏!不是我,你老是看我幹什麼?!”
片場頓時陷入詭異的沉默,大家捂著嘴偷偷發笑,楚筠無奈地垮下嘴角,導演大叔,誰喜歡你了,我喜歡的是——
這邊正在熱火朝天,沒有人注意到由遠及近的幾輛車子,等到有人發現時,白色的保姆車已經率先停下,車門打開,走下一個溫文爾雅的俊美男人,他身後的車子接連停下,各路工作人員開始忙忙碌碌地布置現場。
片場的服裝師率先反應過來,驚叫:“斯歡!”
穿長風衣的俊雅男人走近後微微一笑,“杜導演,溫編劇,我們是來蓮鎮拍攝宣傳畫的,剛好也選定了這裏,不介意我們相鄰開工吧?”
沒有注意他們在說什麼,溫既零站起來,直直地往那開啟的車門看去,正看到一襲繽紛的裙角,一襲長裙的年輕女人長發柔美,膚色如白玉,款款邁下車來。
他聽到身後一眾人的吸氣聲。
可是等了好久,都沒有看到她看過來的眼神,她就像素不相識一般,目不斜視地走向工作場地。
從昨晚開始,他全身濕透回到河岸上,她就已經不見蹤影,就像小時候一樣,她看著他落湯雞的模樣哈哈笑,然後毫不留情地轉身就走。
“許湛露!是許湛露啊——”
斯歡與導演交涉完畢,微笑著欠欠身,經過溫既零身邊時,抬臂按了按他的肩膀。
整整一上午的拍攝,溫既零完全的不在狀態,強迫自己關注鏡頭上的拍攝畫麵,可是無法控製地,視線總是被相鄰的如畫美景吸引,純淨古樸的江南小鎮,拱橋石板路,垂柳小閣樓,女子素色長裙拽地,長發在腦後挽成鬆鬆的隨意的髻,走下木頭樓梯,不經意低頭間,幾縷碎發散下,被鏡頭巧妙地捕捉。
一組拍攝完畢,迎著斯歡讚賞的鼓掌,許湛露揚眉微笑。
這樣的場景,如同活動的油彩畫,明麗美好,熏人欲醉,溫既零的眼神隨著她的身形移動,看到她揚眉,他便微笑,看到她憂鬱,他便皺眉,看到她與其他人相視微笑,他也扯開嘴角,隻是不知為何那麼苦。
“溫編劇,你看這個部分……”
“溫編劇?”
“啊?哪裏——”溫既零匆匆收回心思,詳細講解某個片段的心理活動,周圍的說話聲吵吵嚷嚷,他的身邊圍繞著很多很多人,可就是覺得空蕩蕩,漸漸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到,他惶然抬頭,發現大家都在擔心地看著他。
“如果不舒服就休息一下吧。”導演不放心地看著他。
溫既零笑了笑,“抱歉,我走神了。”餘光瞥向身後,湛露換了一條繽紛太陽花色的連衣裙,在蓮鎮暖煦的陽光裏燦爛微笑。
斯歡身旁的攝影師忽然卡了一下,“湛露,怎麼了?”
許湛露猛然回過神,瞬時綻放的精致笑顏無懈可擊,攝影師無法不對她寵愛,無奈地解釋:“你剛剛發愣了。”
要不是突然看到那個女人貼上了溫既零的肩膀,她也不會發愣!可是還有什麼意義呢?昨晚被那麼徹底地拒絕,還想這些做什麼?
不過隻是丟掉一個破舊的玩具而已!許湛露!你在低落什麼!
狠狠罵自己,然後轉過身,換了一個看不到他的方向,讓自己笑出來,“繼續吧。”
拍攝的地點不知不覺地更加靠近電影劇組,許湛露換上另一套米色衣褲,靠在古舊的石牆上,中午的陽光漸漸刺眼起來,小心觀看著的溫既零抬手遮了遮陽光,忽然瞥到有什麼東西搖搖欲墜。
糟了!
是劇組架在高處的遠景攝像機!高架似乎出了問題,巨大的攝像機已經歪了一頭,馬上就要墜下。而投入拍攝的許湛露,就站在那台攝像機之下!
溫既零猛然彈起,朝著那個方向直衝過去,放聲大喊:“湛露!快躲開!”
他已經聽見了可怕的吱呀聲,其他人顯然也聽到了,包括許湛露自己在內,所有人都抬頭去尋找聲源,接著,抬著頭的所有人,共同目睹了忽然之間直墜而下的龐然大物。
連驚呼都來不及發出,許湛露倏然睜大眼睛,卻在那個瞬間連腳步都忘記移動,現場已經有人發出尖叫,然而沒有人來得及伸手去拉她,在最後的那一刻,唯有一個帶著風的懷抱緊緊把她護住,抱著她跌在堅硬的石板路上。
“嘭!”的一聲,攝像機鏗然落地,覆蓋著自己的人發出一聲痛極的悶哼,許湛露慌忙抬起他的臉,那張從小看到大的,熟悉入骨的臉上慘白一片。
“零零!零零啊!”
他困難地抬起右手摸摸她的臉,“別……哭……”,她哭了嗎?她怎麼感覺不到?不要這樣看著她,不要這樣嚇人的蒼白啊——
“我……沒事,不疼,不疼……”
他那麼溫柔地看著她,這樣近在咫尺的距離,他的呼吸卻帶著漸冷的溫度。
“溫編劇!溫編劇!快叫救護車——”吵雜的聲音,紛亂的腳步,許湛露不知道是誰把身上的人抬起,她隻知道,在被分開的那一刻,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血肉模糊的後背和左臂。
病房外堆滿了人,醫生護士還在裏麵忙碌,沒有人敢發出聲音。
好在是在蓮鎮,雖然有記者跟來采訪,但畢竟是少數,還能做到嚴密封鎖消息,如果大批的記者一擁而上,要比現在麻煩得多。
醫生剛一走出來,眾人頓時一擁而上,七嘴八舌,雖然都是難以見到真容的大人物,但醫生還是不勝其煩地搖搖手,“病人需要安靜,請不要吵。”
“情況到底怎麼樣?!”扯著醫生的袖子,楚筠眼睛通紅,要不是被身後的向華霏捏著肩膀,恐怕已經去拽醫生的大腿了。
“左臂骨折,背部大麵積擦傷。被那樣的東西砸到,這已經是幸運了。傷口都已經處理妥當,接下來注意休息,慢慢就會複原。”
人群之外,長椅上低頭呆坐的人聞言終於抬起頭來,穿透水泄不通的人群望向緊閉的房門,感覺到肩膀被人擁住。
緩慢轉頭,看到擔憂的臉,她長睫顫抖,靠向身旁的人,“月琪,你來了……”
簡月琪把她摟得更緊一些,“斯歡打過電話我就來了,別擔心,他沒事了。”
“擔心?我才沒擔心。”驕傲的女人在這一刻,蒼白著臉,依然傾吐著尖銳的獨白,“你知道嗎……我討厭他,討厭他很久了。”
簡月琪的嘴角爬上苦笑,與站在身旁的斯歡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是濃濃的無奈。
“他那樣又無趣又死板的人,憑什麼總讓我牽掛,我為什麼要擔心他會被別人搶走,我為什麼,那麼在意他的各種反應……”囈語般低聲訴說從不被人知曉的心情,許湛露眨也不眨的雙眼裏漸漸迷蒙上一層看不透的霧,“明明又醜又傻,還總是有各種女人喜歡他,他那個白癡,從來也不懂得拒絕,對誰都笑。我生氣他不懂,需要什麼他也不懂,隻會說對不起……好像很溫順,言聽計從……其實呢,根本就不想和我在一起……根本就不想……”
簡月琪輕輕拍拍她的頭,“怎麼可能,他那麼愛你。”
“連你也被他騙了?哈——”靠在好友懷中,許湛露的聲音開始發抖,“他寧肯跳進河裏也不願意讓別人知道我是誰!真正被耍得團團轉的人,是我才對……”
簡月琪搖頭,“那他為什麼還擋在你上麵?”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忽然激烈起來,緊緊揪住披在身上的外套,眼眶在這瞬間通紅刺痛,“他隻不過就是個玩具,讓人討厭的玩具!為什麼在我決定扔掉他後,又跑來保護我!”
簡月琪連忙輕摟住她的頭,認識這位大小姐的幾年裏,看慣了她的驕傲任性,目中無人,隻以為永遠都不會看到她脆弱的一麵,沒有想到,她竟會流下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