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繪畫中的她拋在了一邊,用上一支畫筆,再將另一支畫筆塞到嘴中,嘴中塞滿畫筆的那一刻一幅色彩豐富的水粉畫誕生了。
草綠色的平麵搖曳著淡淡的乳黃色小花,水藍色的天空為畫麵做背景,還有那白色的雲,仿佛在眼前遊弋。畫麵的偏左下方有一隻嫣紅色披著黑色圓點的甲殼蟲,依稀見它抬起頭注視著麵前看畫的人。
她成功地讓這幅景色生動起來,像是心的感覺跳動在你的眼前,無法抹去。
焰鶴在他的麵前用那支特製的簽名筆畫下“火烈鳥”三個字,栩栩如生宛若火中的飛鳥。
就是她!如果從他杭佚哲的手上真的能出現傳世之作的畫家那無疑就是她了。不再猶豫,他走到她的身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像個關照孩子的長輩。
“你畫得這麼好,沒想過要將作品出售給欣賞它,了解你的人嗎?”
“你是說畫作的代理權問題?”
一直以為她像個孩子般無知,她突然明確地提出這個問題竟讓杭佚哲張口結舌。焰鶴收拾著滿地的繪畫工具,漫不經心地說道:“這個問題我在法國的時候就有大的代理商找我談過,總共好像有十九家吧!”
那他豈不成了排行第二十位的買辦?他還以為自己是獨具慧眼呢!鬧了半天,慧眼遍天下,秀花卻獨一枝。
“你沒有答應那些代理商嗎?”如果她已經答應了,他就要調整策略,至少要拿到亞洲地區的代理權。
焰鶴將畫板整理好,率直地坐在草地上抬頭望天,“我不想答應那些代理商,不想將自己的心情當成貨品賣出去。你知道嗎?我畫畫,畫的不是景物,是心情,是我的感受。我不想自己的心情跟狡黠的商人做交易,心情不是賺錢的工具。愛——更不是!”
他以為她隻是個不懂世事艱險的有錢小姐,他以為她單純地活在自己幻想中的世界從未用心去感受,他以為她是他攀上富裕之路的階梯。
他錯了,她不是,從來都不是。
她甚至比他這個三十六歲在社會上磨礪了半輩子的人更懂得世界的殘酷,她也更清楚自己想要什麼,追求什麼,不能割舍的又是什麼。
杭佚哲隨著她的視線抬眼望天,藍天波動,雲過煙消。許久他們誰也沒有說話,像在等待著生命的轉角處,誰先跨出那一步。
“你要我的作品代理權嗎?”
她難道看得出他的心思,杭佚哲一怔,“你不問我會提取多少傭金?”
她搖頭,“既然同意交給你,傭金多少都已不再重要。”若不相信他,絕不會將每年至少價值三百萬的傭金交給他;若相信他,又何必再追問其他的物質條件。
“暫定三年吧!所有的法律文件我按照畫廊的規矩訂好,你請自己的律師看過後再決定是否簽約。”他或許有些勢利,但決不以欺騙的手段謀財,尤其是麵對她,這個單純卻又似乎深諳世事的二十歲女生。
焰鶴淡淡地點點頭,“你說了算。”
那一天,他們肩並肩坐在草地上,雲流動在頭頂上,風拂在他們的頰邊……
“嘿!我是武焰鶴,你還記得我對嗎?可以幫我開門了嗎?”
武焰鶴對著防盜門裏比她還高出半個頭的杭寧開心地招了招手,十五歲的小子呆了片刻,終於還是打開門讓她進來。
他對武焰鶴這個名字不陌生,對一個每天半夜三更都會打電話來騷擾自己父親的人,所有的兒子都不會覺得陌生。
“我爸過一會兒才能回來,你要等他嗎?”
“要,當然要。”等一個人的滋味也很好,她喜歡。但是,“你……你不喜歡我。”看了眼那十五歲的少年,她選擇了肯定語——坦率的家夥。
杭寧也不隱瞞,坐在她對麵的沙發上,他用腳蹬著麵前的茶幾,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以顯示自己對敵人的蔑視。
“你太年輕了,不適合做我的後媽,你要是想玩弄我爸的感情,我勸你別白費力氣了。我爸太精明,向來隻有他算計別人,從來沒有被別人欺騙的機會。”那口氣似乎還挺為爸爸沒有受騙上當而表示深切的遺憾。
焰鶴也不生氣,自動自發地為自己倒了杯清水,她汲了一小口,“我不玩弄別人的感情,從不!感情源於心,玩弄別人的感情等於傷害自己的心,我不喜歡那樣,很累,很傷腦筋。”
他挑眉,對她的話完全不予信任,“這麼說你對我爸是認真的?”
哈!開什麼玩笑?二十歲的富家小姐,天才畫家居然愛上三十六歲,死了妻子獨自帶著兒子的小小畫廊代理人。這年頭不僅流行灰姑娘的童話故事,還流行灰公子的神話?
焰鶴被他的問題牽動了某根神經,她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臂,癡迷的眼神緊緊地鎖住他,仿佛要從他的身體內部找到答案。
“你剛才說什麼?你說‘愛’?你說焰鶴愛杭佚哲?這就是愛?真的是?”
她眼神中的炙熱在很多年後仍讓杭寧難以忘記,就是那種感覺綁住了老爸未來的人生,再也沒有鬆開。
“我……”
“武焰鶴,你快點放手!快點放開杭寧,放開我兒子!”
杭佚哲打開門迎麵正對上焰鶴用力鎖住杭寧的身體,他誤以為她要傷害杭寧,失去理智地衝上前,拉過焰鶴的手臂甩到一邊。
“不準你傷害我兒子!”
“老爸,老爸!我們隻是在說話。”從未見過如此激動的老爸,杭寧有些莫名其妙。他是十五歲的大男孩了,怎麼可能被武焰鶴這樣的纖纖小女生給弄傷,絕對不可能的嘛!他要是真覺得疼早就用力推開她了,還等老爸出手解圍?
看著被推倒在牆邊,瞪著一雙困惑的眼睛審視著他的焰鶴,杭佚哲這才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對不起。”解釋到此為止,他不想再給她多餘的交代,沒必要。
焰鶴默不作聲地站起來,像個委屈的小媳婦一般縮在沙發的頂角處,眼睛不敢亂動,隻敢呆呆地對著麵前的玻璃茶幾。她眼中的渾濁在那片透明玻璃中漸漸化開,正好落在短裙下方的淤青並慢慢凝集,她閉口不喊痛,隻是咬緊嘴唇隱忍著。
原本還對她不抱好感的杭寧刹那間改變了觀點,如今的女生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無病呻吟,像這樣的女孩真是太少見了,雖然年紀小了點不夠當他的後媽,但當小媽還是不成問題的。
他從藥箱裏取來紅花油遞給老爸,慫恿他去幫焰鶴揉去淤血,再怎麼說她會受傷也是他害的,“我去做飯。”他識趣地退進廚房,將客廳留給他們兩人。
想不到老爸的愛情還真挺浪漫的,他一直以為老爸會娶那個不溫不火的老姑娘杜鵑,原來俗語說得果真沒錯——天要下雨,爹要娶人,誰也阻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