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2 / 3)

她沒有去布達拉宮,反而選擇了青海湖畔。雖然是夏季,但湖裏的水卻很冰,不知誰在湖邊點了一把篝火,那火在冰水的身旁跳躍,卻燃不盡它的寒冷。

站在像天那麼碧藍的水邊,她心情大好,濃得難以化開的笑意停在她的嘴角,手忙腳亂地放好了畫架,從超大級背包裏取出了《愛火》。她支起《愛火》,遠遠看去仿佛杭佚哲就站在她身邊,陪著她欣賞西藏的美景。

她拿著畫筆細細畫下眼前火與水的交融,幾個當地的藏民鮮少見到漢人女畫家,紛紛湊過來瞧瞧她和她的畫。

什麼時候他們長久生存的地方變得如此之美,簡直美得讓人窒息,其中一位懂得漢語的藏民更是好奇地湊到了焰鶴的身邊。

畫板中央的湖泊中站著一名男子,他背對著眾人,倒影在藍色的湖水中拉出魔幻般的曲線,他的身後——烈火在燃燒。

“湖中沒有人呀!”

麵對藏民的問題,焰鶴回以一笑,“他在我心中,我帶他來看湖。我要讓他看到水與火是怎樣的相融,永不分離。”她很用心地畫著,從清晨畫到日落,終於完成了這幅作品。停下筆,她默默含笑,那笑容是送給畫中男子的禮物。

“杭佚哲,喜歡這裏嗎?我把你畫進湖中了哦!快來看看畫中的自己,真的好愜意啊!”

畫完這幅畫,焰鶴在西藏沒有多作停留,甚至沒有休息就馬不停蹄地趕往雲南。她要帶杭佚哲去看那裏的吊角樓,去品那裏的花團錦簇,去喝咂酒,去瞧野水與暮火的相融……

接下來是九寨溝,畫家不會錯過的地方。在她的畫中,杭佚哲站在竹排之上,水流過他的腳下,火在不遠的山間隱隱穿行。隻是,畫中的他依然隻有背影……

還有西子湖畔,青水與藍火相互碰撞,撞出杭佚哲隱約乍現的側影。影子留在她的心中,不甚清楚……

再有那徽派建築下的貞潔牌坊,青石瓦麵,一座一座壘起十二個女人或是傷痛或是炙熱或是連最基本的情感都被高高豎起的靈魂。遠處有條深深淺淺的暗溝,順著牌坊蜿蜒至隱,那忽明忽暗的鬼火是誰的心有不甘?

是站在畫中,仰頭望著牌坊隻留下背影的杭佚哲,還是畫外提著筆失去血色的她?

她不停地走著,不停地畫著,轉眼已是深秋,該回家了。沉重的畫板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已沒有力氣再繼續漂泊。

該回家了,回到過去的記憶裏,從此以後不再醒來。

天寒了,秋風瑟瑟地吹起層巒疊嶂的心情。杭佚哲沒來由地出神望著窗外,仿佛在等著故人的歸來。

火烈鳥已經有五個月沒有送作品來畫廊了,準確地說應該是自從他讓出代理人的位置,同她徹底地切斷關係,他們就沒再見過,她也沒再送上作品。

杜鵑曾親自去問過她的狀況,好像是說她出去采風了。采風需要這麼久嗎?五個月沒有任何消息,獨自在外她過得可好?天冷了,她怎麼就不知道回家呢?

他也奇怪,與她有聯係的時候恨不得永遠不要見到她,想著法兒地把她推出去,如今是想見也見不著了,他卻突然開始了綿長的思念。

別想了,也別理了。她過得怎麼樣,已經和他完全沒有關係,他還在計較些什麼呢?

“你在忙嗎?”這時候會打斷他思緒的人就隻有杜鵑,杭佚哲搖了搖頭,站起身迎向她,“還好,找我有事嗎?”

沒有工作上的事情就不能來找他嗎?杜鵑有些生氣。從那次他提出要她陪他一起照顧杭寧,就再也沒跟她提出類似求婚的話,連那樣不盡人情的話都沒提過。他到底有沒有和她結婚的打算?

難道說他那時候會說那樣的話,全是因為被火烈鳥纏得發慌,才拿她做擋箭牌。無名火起,杜鵑的話跟著重了起來:“火烈鳥采風回來了。”

“呃?”

她分明看見他的表情在變,七年的相處,他神情中絲毫的轉變都騙不過杜鵑,“她采風回來了,我在街上看到她。”

她去機場接朋友,無意中看到武焰鶴提著沉重的行李走出來。她身上背著沉重的畫板,讓杜鵑不明白的是,畫板當成行李托運不就好了,她怎麼當個寶貝似的背在肩上,不讓任何人碰觸。

時隔五個月再見武焰鶴,她明顯地瘦了許多。不!應該說她瘦到了極點,完全是皮包骨頭的消瘦,甚至帶著幾分病態的蒼白。

杜鵑原本不想說的,可是她想試試杭佚哲對火烈鳥究竟會報以怎樣的反應,她是故意說給他聽的。然而,在看到他的反應後的一秒內她就後悔了,後悔不該說出來。

他們之間留著長長的距離,在距離中間綁著不知何時就會爆炸的炸彈,導火線就綁在火烈鳥的身上。

“你真的愛過我嗎?”

杭佚哲猛地轉身,吃驚地望著麵前的杜鵑,“你這是怎麼了?”他們之間七年相處,還需要問這種話嗎?“你來……不會隻是想跟我說這句話吧?”

你隻是習慣了和我這種相處的方式,你隻是自私地要人陪你,照顧你的兒子。你所有的目的都是圍繞著你,圍繞著你的兒子,你根本沒有愛過我。

這樣的話環繞在她的嘴角,她卻說不出口。怕說出這樣的話,他們之間就此結束,更怕他們連這七年簡單到冷漠的相處模式都無法延續下去。

“你工作吧!”杜鵑甚至有些害怕跟他相處,“我先回辦公室了。”

“好。”他幾乎是憑直覺回答。心裏隻是一個勁地想著火烈鳥回來了,她回來了,她飛去哪裏重又回來?

浴火重生,她是否還記得他的存在?

武焰煬特意早早地結束公司的工作回了家,他有些擔心妹妹的身體狀況。她采風回來整個人瘦了一圈,更糟糕的是她的精神異常亢奮,幾乎一刻也安靜不下來,惟有作畫才能平息她的神經。昨天晚上為她注射了鎮定劑,這才讓她安靜地睡下,也不知道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彭媽媽,焰鶴還好吧?”

彭媽媽滿麵焦急地迎了上去,“小姐很早就待在畫室裏了,這一天幾乎都沒有出來過,送進去的午飯也沒有吃,我怕她……怕她……”

武焰煬哪還有心思聽下去,轉身走到畫室門口,“焰鶴!焰鶴,我要進來了。”裏麵沒有任何反應,武焰煬等不及推門而入,“焰鶴——”

“你來了?”

還會跟他打招呼,看來情況比他想像中的好。武焰煬走到她的身邊,緩緩坐下,“焰鶴,你在幹嗎呢?”

“我在畫畫,我把你都畫進了畫板裏,你喜歡嗎?”

把他畫進了畫板裏?焰鶴不喜歡畫人物,所以她很少畫人物肖像,惟一受寵若驚的人是杭佚哲,那幅《愛火》,武焰煬怎會忘記?

他順勢抬頭朝畫板裏尋找自己的身影,毫不費勁地看到了畫板中男人的背影,那背影很熟悉,但一定不是他——焰鶴到底在跟誰說話?這畫室還有第三個人嗎?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喜歡,我很用心地畫,很用心地采風,把你的身影通通畫進我的心中。你看!你快看啊,杭佚哲!”

武焰煬的腦袋“轟”的一下大了一圈,他有種被雷劈中的震驚。麵前的焰鶴直直地望著前方的畫板,動也不動地淺笑沉吟,還時不時地往自己左手方向嘀咕著什麼。他忍不住轉過頭看了看她的左方,那裏放著《愛火》,杭佚哲巨大的畫像就放在她的身旁,她根本就在跟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