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子輕輕打開茶蓋,聞了聞,好香的茉莉茶啊。剛才一路上趕得太急了(其實是八卦得太凶了),還真是口渴了呢。
“小兄弟,這裏還有些糕點。你慢慢吃。”伴著又甜又糯的聲音,一隻放了綠豆糕、棗泥餅等各式糕點的大果盆被放到小狗子麵前。
老爺給的盤纏太少了(其實是路上中了別人的仙人跳被騙光了錢),幾天沒吃飽早就餓了,連忙抓了兩塊來塞入口中,“謝……呃……”
原本笑吟吟立在一旁看小狗子吃得正歡的姑娘一見小狗子忽然噎著了,連忙走到小狗子身後,雙手穿過他胳膊交握在他胸前,未等小狗子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被那姑娘倒拔楊柳。
“哦……咳咳……”堵著嗓子的棗泥餅總算是順利被咳出。
那姑娘輕鬆地將小狗子又“拔”了回來,邊笑吟吟替他拍著後背邊為他遞上水,“一定是若水做的棗泥餅太硬了。真是對不住你了。”
驚魂未定的人眼見這姑娘柔弱如柳的身姿卻把自己當麵條一樣“拔”來“拔”去的好身手,哪裏還敢說出自己被噎的真相——其實是因為看到她漂亮得像個仙子狂咽口水之下竟然忘記了嘴裏塞滿了餅,所以才會被噎到。
“若水。”含笑步入大廳的人,一雙溫和的眸停在了正伸手試圖拿綠豆糕的小狗子身上,“武綱說的小兄弟就是這位吧?”
小狗子抬眼一看,不由得一愣,原以為剛才那位姑娘已經是人間少有的花容月貌了,可這青衣男子的容貌竟然也這樣好看。這振遠鏢局究竟是什麼地方?怎麼盡出漂亮的人?他開始認真地考慮起來,是不是該別回濟南和小昔、小刀搶阿花,而是應該在南京好好選個小媳婦。
“小兄弟,你是不是有信要交給我?”汪承嗣微微彎下腰來,望著小狗子的臉上帶著和煦的笑。
被這樣好看的人如此和氣地望著,小狗子人如其名地點著頭,從懷中掏出信來,“我家老爺千叮萬囑。一定要交給振遠鏢局大當家的。”
汪承嗣接過信,一雙眸掃到信上“煩轉燒於亡妹舒蝶宿墳前”這一行字時,目光不由得一緊。
“若水,替我好生款待這位小兄弟。我有要事回一下府。”將信揣入懷中,轉身離去,人過處,衣袂飄動宛如一道青風。
蹙著眉茫然不解的少女被一聲喚喊打斷。
“若水姑娘,若水姑娘,剛才在後院抓著一隻鴿子,你看是燉還是煮?”鏢師武綱如蒲扇般的大掌中正握著一隻白灰相間的鴿子。
“小綠?”若水一見那鴿子,竟然如舊識般邊喚著鴿子的姓名邊自武綱手中接過鴿子來,熟練地自鴿子右腳抽下那塊先前被武綱忽略的布條。展開布條,“大哥已抵達南京城”幾個字驚得若水麵色頓變。
“老天!他竟然來了!”將信鴿一把塞回到朱綱手中,“朱大哥,我要出去一回。承嗣若尋我,就告訴他我晚飯後回來。”
朱綱看了看手中的信鴿又看了看一個已踮地施展輕功離開的若水,聳了聳肩,帶著“小綠”離開了大廳。
“那個……我……”可憐的小狗子,就這樣和一堆點心一起被遺忘在了陌生而寬敞的振遠鏢局客廳內了。
香爐內,紫色香氤嫋嫋升起,自微敞的窗間緩緩散去。
床上,一名窈窕佳人輕搖手中的羽扇,似醒未醒的星眸伴著微啟的朱唇,說不盡的嫵媚動人。
門被從外輕輕地推開。
佳人含笑放下手中的羽扇,右手微微支著上半身,一雙星眸已轉向端著白瓷盅走進房內的人。
“李媽,那個若水姑娘的底細可查清楚了?”
李媽邊用銀勺熟練地將銀耳從瓷盅中盛至玉碗內邊從容地回道:“回夫人,那位若水姑娘是個女山賊。”
床上佳人對這答複似乎並不意外,微微頷首的現時,唇邊梨渦已若隱若現,“我就知道不可能是路邊長出來的。承嗣這孩子真是越大越拙了。竟然編出這樣漏洞百出的瞎話來。”
“我看是夫人越發精明了才是。”李媽說時,將玉碗遞至佳人手中。
“我和承嗣孤兒寡母的,若不學精,早被那些狼子野心的家夥給生吞活剝了。”說話間,星眸中透出一抹複雜的光亮來。
“夫人,我看那件事上你就讓一步吧。雖然你是一片好意,但承嗣少爺是斷然不會接受的。”
“這世上哪有做子女的忤逆娘的道理。更何況,我這娘也是為了他們小兩口好。”說罷,悠悠送了勺銀耳至唇舌間,那潤滑的甜美引得佳人貓般地眯起眼來,“真好吃。”
李媽見狀,冰封的唇角有笑意透出,“真是隻饞嘴的貓。”
“李媽你這可冤了人家了。”床上的佳人撒嬌道,“天氣燥熱,我每回午睡醒轉都會嗓子燥得說不出話來。吃這羹可不是為了解饞,是怕那公鴨嗓會讓人笑話。”
“是嗎?那昨日窗台那些山楂核又是怎麼回事?”
沒吃幹抹淨的人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好李媽,你知道蝶宿最喜歡冰糖葫蘆了。難得承嗣記得我好這口,給我捎了些回來,我隻偷吃了這一回。”
李媽看著舒蝶宿一副小女兒的撒嬌模樣,一想到眼前這個頂著“汪夫人”頭銜的姑娘不過也才二十來歲,所有的責備與警戒就這樣被生生咽回肚中。
恰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汪承嗣的聲音:“娘。娘。”
“承嗣?你不是回鏢局了嗎?”舒蝶宿將碗遞給李媽,目含不解地望向立在門旁的汪承嗣。
“可我在鏢局收到了一封信,所以又趕回來了。”
“什麼信不能等晚上再帶回來非得這麼急著送回來?”
“是舒蝶宿的信。”汪承嗣說著自懷中掏出信來。
舒蝶宿眼神一觸上“亡妹舒蝶宿”五個龍飛鳳舞的大字,瞬間便失了神。這字跡,她再熟悉不過了。心心念念了十年,四處打探濟南舒家的下落,可娘家就像是失蹤了一般,任憑她用盡法子也找不到半點音訊,原以為家門已遭不測,卻不想杳無音信的娘家竟然來信了!
舒蝶宿睡在床上,靜靜注視著那攤燃盡後將整個房間送入黑暗的燭淚。蠟燭的熱淚已淌盡可她的眼眶卻怎麼還是止不住悲傷的溢出。整整十年,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梳著桃型髻不知人間疾苦的舒蝶宿了,可兄長在信中不時流露的卻是對她能“早亡”而得在天“盡享清閑”的羨慕。或許當初,她若隨著那場滅門之禍一起去了,反倒比今時今日硬是扮演著不屬於自己的角色要來得幸福。
哭得乏了,翻了個身,將整個房間如同整個世間般拋諸腦後。迷迷糊糊間,腦海中浮現起一張雍容慈祥的容顏。是汪大夫人,那個臨終前將希望鄭重交付自己的汪大夫人。
“大夫人,蝶宿不會辜負你的。哪怕再累……再苦……”漸漸地,睡意襲來。
身後,一道被月光勾勒出鮮明輪廓的黑色身影一路由門前行至半敞的窗下。黑影微微貓起腰,一個縮身,如變戲法般消失在了灑滿月光的長廊之上。
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握住了自己胸前的柔軟!半睡半醒間的人猛地睜開雙眼,隻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正背光立在昏暗間。
是采花賊?!可是,人人都知道汪夫人不過是個年過半百的老嫗,采花淫賊就算真是色膽包天也該去府內那些嬌俏丫頭的房間,怎麼會來自己這裏?
“啊——”剛逸出唇的呼叫被厚實的大掌一把堵死在唇齒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