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章(3 / 3)

“哈哈哈……”我指著他的臉,自個兒拿著毛巾捂著臉悶笑起來。

“好哇!小丫頭,你居然整我!看我不報複回來。”他伸手扯過毛巾,胡亂在臉上一抹,然後將我按在床上,使勁嗬我的癢癢,嘴裏還不住問道,“看你以後還整不整我了?”

“哎呀!別弄了,哈哈……癢死我了……”我躲也躲不過,掙也掙不脫,又笑又喘,手舞足蹈。

“那你還敢不敢了?”他也笑著,手下卻一點也沒留情。

“不敢了不敢了……”我告饒。

他停手,捏了我的鼻子一下,“壞東西!”

“你才壞!”我坐起來,揉揉臉頰,笑得太厲害,導致兩頰都有些酸痛了。

“好了,我要繼續寫字了,你別鬧我了啊!”他又重新坐下。

我在旁邊看著,“你吃不吃糖?”我抓出荷包裏的糖。

“不吃,”他答道,又說,“你小心吃壞牙。”

“不會,”我笑,看他擺在寫字台上的教科書,“你念初一了?”

“嗯。”

“那你開始學英語了?”我極其感興趣。

“是。”

“那……英語裏‘我’怎麼說?”

“I。”

“愛?”我呆了呆。

他聽我重複一遍,一時下筆不穩,一橫拉出老遠,臉也紅了紅,“小丫頭,英語裏麵的‘我’就是念‘愛’這個音。”他寫了個“I”在旁邊的草稿紙上。

“‘我’就是念‘愛’?”我倍覺神奇地重複,“那‘我愛你’不是要說成‘愛愛你’?哈哈!”我笑得樂不可支。

他看我一眼,“小小年紀,思想如此複雜。”

“你還不是很小。”大概年紀小的時候最恨人家說小字,要換作現在,誰要說我個小字,我做夢都笑醒,花癡可以發一整天,哎,歲月不饒人啊!

我不服氣地頂回去,對那個字母很有興趣地研究了一會兒,“駱展陽,我要轉學回老家了,明年不在這裏過年了。”

“是嗎?”他一邊寫一邊轉頭看我一下,“為什麼要轉學?”

“我怎麼知道?”打死都不能說是因為自己成績不好。

他也不再問,隻“噢”了一聲。

一個人總覺得沒勁,我跳下床,在他房間走動,“你看不看電視?”他問。

“不看。”我立在他的書櫃前,看書櫃裏滿滿的都是書,“你怎麼這麼多書?”

“我爸買的。”

“真厲害!借我幾本好不好?”我看到裏麵有同學提過的《安徒生童話》和《格林童話》。

“好啊,你自己拿就行了。”

我喜滋滋地踮高腳,抽出了那兩本,又坐回床,這次看書就興味十足了,很快看入迷,遇到不認識的字,我還可以轉頭問他。

不知過了多久,聽到他家的掛鍾“當當”敲響。不一會兒,駱伯母也上來了,“展陽……咦,年念也在這裏?你媽還在找你呢!一起下去吃飯吧!”

“我還沒寫完。”駱展陽頭也不抬。

“總要先吃飯,吃完再寫。”駱伯母走過來看他寫。

“爸說我寫不完就不能去吃飯。”這話就明顯帶情緒了。

“傻兒子,你爸說啥你就當真啊?”

駱展陽搖頭,“你帶妹妹下去吃吧,我寫完自然會下去的。”

“那我讓你爸爸來叫你。”駱伯母朝我招手,“走吧,年念,我們先下去。”

我左看看右看看,最後搖了搖頭,“我也不吃。”

那兩個人頓時吃驚地看著我。後來,駱展陽說,真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就如此講義氣。

我回道:“你想不到的還多著呢!”

他笑笑,“你也是。”

這話什麼意思我可不明白了。但我心裏仍舊高興,因為他居然還記得年少時發生的事,而不像我認為的,他對此早已不複記憶。

孩子的固執自然是誰也拗不過的,尤其在人多時。

我雖然是獨生女,雖然父親一直認為母親過於溺愛我,但其實自我小,在某些方麵就是管教極嚴的,我從來不曾太過放肆任性,父母也絕對不會給這種機會給我。隻有那次,我放任自己,無論誰來勸,甚至母親差點要拖我下樓,我也沒有屈服,堅持和駱展陽共同進退。

大人們最後妥協的結果是,在駱展陽的房間為我們另開一桌,菜的分量雖然不多,但品種齊全。

“要讓著年念,知道嗎?展陽。”駱伯母仍不放心地念念才下樓去。

“好。”駱展陽答。

說歸說,卻差點因為一塊糖醋排骨又將我按在床上嗬一頓癢,因為我把油汁抹上了他的臉。

吃過飯,開始老僧入定般寫字的駱展陽也動了凡心,他從寫字台的抽屜裏拿出了很多彩色的紙。

“好漂亮!”我愛不釋手地搶過來,“用來幹嗎?”

“折紙飛機啊,我們來比,看誰折的飛得遠。”

“好啊好啊!”我拍手同意。

他分了三種顏色的紙給我,自己也留下三種。

“我要藍色的。”我指了指他手中漂亮的淺藍色紙。

“好啦好啦,換給你,小孩子!”他不滿地說。

我滿意地拿著開始折,折了一架,不放心又看看他在做什麼,他作勢掩蓋住不給我看。

“給我看看嘛,你怎麼折的。”我拉他的袖子。

他瞄了瞄我折好的紙飛機,“你那種飛不遠的!”

“哼!肯定比你的飛得遠!”看他這麼小氣不給我看,我又憤憤地宣誓。

“那試試。”駱展陽亮出戰鬥機。

我哈哈大笑,“啊!你把翅膀都撕了一半,怎麼可能飛得起來啊?”

“你不懂。”三個字終結了我的笑容,他說,“走,我們去陽台。”

駱家的陽台,正對著另一幢樓房,兩棟樓房間有寬寬的林陰道,低頭,還可以看到陸元家的院子。

“你媽媽在下麵。”我趴在陽台欄杆上,指著下麵說。

“不管這個,來,我們比比誰的飛得遠。”

“好!”我應了聲就將手裏的紙飛機扔出去,那飛機很不爭氣地飛出不到兩米後,就頭重腳輕地朝下栽,晃晃悠悠地跌落在陸家的院子裏。

駱伯母抬頭望了一眼,我趕快將頭縮了回去,“差點被你媽媽發現了。”我拍拍胸口。

駱展陽笑,“看我的!”他擺好架勢,手一用力,紙飛機就悠悠然飛到了林陰道對麵,撞上了對麵樓的牆壁後才下墜。

“這麼遠?”我簡直不敢相信,一半翅膀都被撕了的飛機還能飛那麼遠。

“厲害吧?”他笑了。

“教教我啦!怎麼折那種飛機?”我纏他。

“不好!”他擺架子。

“那我去找你媽媽告狀。”我要挾他。

“那你去告嘛!”他鼓勵我。

“不啦,你教我你教我!”我扯著他的袖子使勁搖。

“叫哥哥!”他那副得意的樣子讓我想到了陸元。

“駱展陽!”我大聲叫。

“叫哥哥。”他雙手環胸。

“駱展陽!”我更大聲。

他掏掏耳朵,“哎呀,怕了你了!走吧!”

我眉開眼笑,連蹦帶跳地跟著他進去。

那一個下午,我經過大量的重複性勞作,終於成功地折出一架不再出門就下栽的紙飛機。

“浪費好多紙。”老師卻非常不滿意學生的愚笨,自己動手修理折壞的紙飛機。

後來我們爬上天台,在樓頂上一架架將紙飛機放飛出去。

滿天的彩色紙飛機悠然飛舞,像白日裏盛開的煙花,永永遠遠留在記憶中。

手中,隻剩下我最後折出的得意作品,一架淺藍色的紙飛機。

“等等!”駱展陽不知從哪裏摸了支筆出來,在紙飛機的一隻翅膀上麵簽了個名字。我不服氣,搶過筆也在另一隻翅膀上簽了名。

“可以了。”他站到一邊。

我轉頭,是十三歲的少年沐浴在晚陽之中,滿麵含笑地望著我。幾綹發絲垂落在額前,在清風裏微微蕩漾。

我閉目微笑,手一用力,紙飛機便穩穩地,順利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