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2 / 3)

過了一會兒,腳下的大地慢慢平靜下來。大概是因為我們離震中太遠,所以沒有房塌屋倒,也沒有任何人員傷亡。不過我們對再回宿舍都有了一種恐懼。

勉強壓抑下害怕,我們還是隻能走回宿舍,畢竟要上課要吃飯,而這些所有的工具都還在宿舍。

忘記那一天以怎樣的心情度過,很快我們就收到風聲,說是L縣的地震級數已經達到了七點零級,盡管我們相對遙遠,但也受到不小的波及,據說就我們那天早上所感受到的,也是五級以上的地震。

“這沒什麼啦,房子不會倒的,現在的樓房一般都能抗七級左右的地震。”有同學如是說。

說歸說,對小小的高中生而言,誰又能真正做到不怕死呢?何況如果是在地震中犧牲,那還真叫一個死得冤。

坐在教室裏上課也是忐忑不安。學校也奇怪,就是這樣的情況,也沒有說要提前放我們回家,隻是專門挪了節課來了個全校避震知識宣傳。那時盡管全國已經開始實行五天工作製,但在重點高中,老師還是發揮園丁精神,勢必要將我們這些花兒灌溉到星期六才肯放人離開。

下了晚自習,我收拾東西一貫最慢,待回到宿舍,就看到宿舍裏的姐妹們都已經在打包被鋪,一副準備集體逃難的模樣。

“你們……做什麼?”我捧著書,一時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咱們決定今晚去睡操場。”青青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回答。

“是啊,”另一個舍友也嚷嚷,“隔壁班的女生中午就有這個打算了,咱們得快點,不然就沒好位置了。”

“操場上有地方睡嗎?這麼冷的天,學校不是說這次地震隻是餘震,不會有太大問題嗎?”我勉強領略到一點精髓,走進去,將書安在床頭放好。

“鬼知道呢!人家今年就要考大學,可千萬不能這麼不明不白地死掉啊……”老七在上鋪一邊收拾一邊叫道。

“是是是,知道你還滿懷少女夢幻,準備在大學找個白馬王子呢!”老大一句話就給她頂了回去。

“本來就是。”

還有閑情逸致談笑,看來情況也並沒嚴重到哪裏去。

“年念,你還不收拾?”老大催促我。

“真的要去啊?”雖然我也挺怕死,但我覺得這樣抱著被子去操場睡覺,好丟臉。

“當然,不然晚上你一個人睡宿舍。”青青念叨著。

我十分為難地看著自己的床,那邊老大已經在催促東西比較少的老八先到籃球場占位置,免得到時候籃球場睡滿,隻能到草地上去睡。

由此看來,決定去睡操場的人還不少。

我隻好隨大流。盡管我們還在單純的高中,但人際關係也是非常重要的,如果刻意在這個時候標新立異,恐怕沒人會欣賞你的大無畏,隻會背地裏笑你愚蠢,更甚者,大概會和高一時二班的一個女生一樣,也不知因為什麼得罪了宿舍裏的某個人或者全部人,結果招來宿舍的聯合抵製。

我們很快收拾好東西下樓,快到操場時,土地爺很給麵子地再來了一次山搖地動,以茲證明我們睡操場的決定是英明的。

去到操場,看到人山人海人手一被的壯觀景象,更加證明我們應該到操場睡。至少可以感受下男女公然同居的新奇——這是色情的老七的原話。

老八占好了位,我們八個人就地鋪好床,才要躺下,廣播又響起來了。後來回想一下,那幾天大概廣播的使用率是進校以來最高的。這次是教導主任在說:“各位在操場上的同學,請大家趕快回到自己的宿舍就寢。今天氣溫低,操場上濕氣也重,我們不希望看到大家因此生病。”

我們麵麵相覷,操場上一片竊竊私語聲。大家都拿不定主意應該要怎麼辦。

過了一會兒,高一高二高三的年級主任全部都出現了,手裏拿著喇叭,吆喝著要學生回宿舍睡覺。

“老師,我們怕死。”黑暗中,一個男生陰陽怪氣地說道,引來一片哄堂大笑。但笑聲很快又停了,因為所有人都得承認,那個男聲雖然有些怪裏怪氣,但說出了大家的心聲。

年級主任頭靠著頭低聲商量了一會兒。

“好吧,”最終,是由我們高三的年級主任作為官方發言人,“如果大家執意要在操場上休息,那請決定留下來的同學到籃球場上睡覺,尤其是那邊睡在足球場上的同學,我們還是重申一下,大家並不需要太過擔心,我們並沒有處在震中的位置,而且這些也隻是餘震而已,不會對大家的人身造成太大的威脅。”

不得不說,年級主任這番話還是有那麼點點用,部分人已經開始動搖了,畢竟小城的冬天雖然不冷,但早晚的溫差卻很大,半夜的時候也是會冷得人心慌。

年級主任離開後,也有些人跟著回到了宿舍,偌大的操場上,亂七八糟地鋪著很多被子,躺了人在裏麵後,在月光的照射下,鼓鼓囊囊的,倒好像……

“像墳場一樣。”等四下都安靜下來後,青青小聲地對我說。

大概是都怕死吧,宿舍裏的人還算團結,沒人說要回去睡覺。我和青青共同搭了一個鋪,彼此擠著睡。這是認識以來最親近的時刻。

躺在操場上,連頭都不需要抬,很容易就看到滿天的繁星,那一晚,一如小城往日的夜晚,風那麼柔,月那麼明,星那麼亮。

思緒飄飄忽忽,就回到了兩年前,那個在山頂涼亭上和駱展陽一同看星星的夜晚。

我輕輕地歎息一聲,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那一晚,在那樣的情況下,雖然感覺浪漫,但睡得並不踏實。其他人也同樣睡不著,大家也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夜裏還感覺地麵晃動了好幾次。

第二天,大家都帶著熊貓眼上課,上課時,此起彼伏的噴嚏聲充分顯示了昨晚那一夜的成果。

下午學校宣布提前放學,大家都如同在牢裏關了三年一樣,連忙收拾書包回家了。

我坐了半個小時的公車,終於到家,到家的時候母親已經煮好了飯,見我回來,母親神情激動地迎了上來,“丫頭,這麼早回來了!在學校怎樣?昨天打電話去你班主任家,說大家都還好,害怕嗎?”

“沒事。”我笑笑,又張望了下,“爸呢?”

“出去搭棚子去了,這兩天我們都要在外麵的籃球場那邊睡覺了。所有小區的人都在那裏搭了棚子。”母親幫我放了書包,又遞水果給我。

我接過來,“你們也在籃球場睡啊?”

“是啊,這房子雖然是樓房,不過建了十多年了,可沒新房子那麼耐震,所以大家都跑去籃球場睡。”母親又回廚房去煮飯。

我跟過去,一邊啃水果一邊貌似無意地問:“媽,爸幫駱伯伯辦的事可以了吧?”

“你陳叔叔說明天回話。”母親嫻熟地炒菜,“那個駱展陽想考杭州的武警指揮學校,要是名額拿得下來的話,成績應該是沒問題的,那個孩子讀高三上學期的時候成績都還很好,就那麼一學期的時間,成績一下子就滑下來了。”

“怎麼成績會滑那麼快呢?”母親圍著鍋轉,我也跟著母親打轉。

“這個誰知道!也可能跟他家裏有關係啊!”

“他家裏?他家裏有什麼事嗎?”我追問。

母親撥開我,“別在這擋著我炒菜,別人家的事,你問這麼多幹嗎?問了有什麼用?去去去,進去看電視,要不看看你的書也行,你可別像駱展陽一樣成績一下子到高三滑下來,我才要氣死。”

母親一邊嘮嘮叨叨地說一邊將我趕出了廚房。討不到答案的我隻好會房間發呆,駱展陽家會發生什麼事呢?

吃飯的時候照例要閑聊兩句的,我找不到機會將話題往這個方向引導,隻好悶悶不樂地吃完那餐飯。晚上早早的,母親就收拾好被子,要往籃球場那邊去。

我借口說要找程越,母親叮囑我一些學校講過的避震事宜,描述了一遍又一遍自家的棚子搭建的位置,一再地說小心,這才放我出去。

程越初中畢業後就念了中專,我往她家的方向走去,但走到一半卻又不想去找她,隻好在小區的一個石桌子前坐下來。以往這個時候,這裏是很多人的,或打撲克或下棋,熱熱鬧鬧。如今大概因為地震的原因,沒幾個人在外閑蕩,顯得冷冷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