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展陽要考杭州的學校了?我心裏暗自計量著,以我目前的成績,如果考浙大,應該也不是問題,但父母一直希望我考到北京去,至少陸元在那裏,也有個照應。我要怎麼樣才能在填誌願的時候不讓父母反對填浙大呢?
這樣坐著,天色也慢慢暗了下來。
“妹妹。”
大概想得太厲害,我居然聽到好像駱展陽在叫我。不過我還是循著自己的感覺望過去,黃昏的厚重裏,不遠處有個瘦瘦高高的身影佇立著。
“駱……駱展陽?”我結巴了,差點要很沒出息地去揉自己的眼睛,看是不是眼花,“你不是……不是在部隊嗎?怎麼會……”
我連忙站起來,朝他走過去。他一身筆挺的戎裝,穿上軍服戴著軍帽,身板筆挺,那樣子真的帥呆了。
我因此而心跳得厲害。
“遠遠就看有個人坐在這裏眼熟,果然是你。還好,兩年不見你還認識我。”他微笑著。
我心底歎息,兩年不見又怎樣?就算二十年不見,我都不見得會忘記啊!“你怎麼在這裏?當逃兵了?”
“沒,我前天回來的,有些事情要辦理,今天有個戰友約我來這裏,沒想到遇上你了。”他溫和地說。
“你回來得還真是時候,正好趕上幾十年難遇的地震。”我有些不是滋味地說,這便是單戀吧?你記掛著那個人,但他卻從沒放你在心上。就算回來,也不會主動來看你,能這樣偶遇已經是奇跡,否則他來去匆匆,我連知道的機會都沒有。
“小事而已,你害怕?”
他走到石桌邊坐了下來,我也坐下來,看樣子他要和我聊天了,手心裏都緊張得出汗了。就是涼亭上那晚,似乎都沒現在這麼緊張。是因為我越長越大,還是因為他越來越叫我心動?
“我倒沒有很害怕,又不會塌房子倒樓,隻不過身邊的人都一驚一乍的,害我也跟著緊張。”我撇撇嘴,又問他,“你回來待幾天?”
“我明天就得趕回去。”
“這麼匆忙?”我有些失望。
“沒辦法,現在可不是自由人了。”他取下了軍帽,露出了裏麵推得平整的短短寸頭。
“頭發這麼短了?”老實說,這個發型雖然普通,但卻比他以前的發型看起來精神很多,我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摸一下,最終還是忍住了。
“部隊的需要。”他簡短地回答,又問我,“小丫頭現在學習怎麼樣了?高三了吧?準備考哪裏?”
“我才不是小丫頭了!”我仍舊不服氣地在這個問題上爭辯一句,“現在還不知道啊,我都沒定目標呢。”
“那你對什麼感興趣總知道吧?”他看著我,目光專注而溫柔。
人家說,單戀的人總會偷偷揣測對方的心意,他這樣的目光,很容易叫我理解成他也有意於我。我選擇視而不見,“都說不知道了,我媽讓我考去北京,這樣陸元好照顧我。”
照顧兩個字我委實說得有些言不由衷,甚至有幾分咬牙切齒。
他笑了起來,“那陸元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他的照顧,也委實有些言不由衷啊。
“可是我不想去北京。”我扁嘴。
“那你想去哪裏?”
我眼睛東看西看,就是不看他,“反正不想去北京,北京生活水平那麼高,我媽可沒那麼多錢來給我敗。”
“那考去杭州好不好?”他神色自若,一點都沒有異樣地說。
他這麼自然地發出這樣的邀請,倒叫我一下子不知道怎樣應對才好。
“幹嗎要去杭州啊?”我目光閃躲。
他笑了笑,“別裝了,小丫頭,如果沒有意外,我以後就在杭州,我罩著你總行了吧?”
“萬一出意外呢?”我反問他,問完才想起該給自己一個嘴巴,這麼烏鴉嘴,呸呸呸!
“誰出意外?”他狡猾地反問我。
這下我知道不該回答了,“不行啦,我媽不會讓我報杭州的。何況,我還不知道我學什麼呢。”
那話裏變相的意思,其實是我已經同意了報杭州。
“趁現在還有時間,你可以慢慢去了解啊。報上海或者杭州的學校,裏麵總有你想要學的東西的。”
“你覺得我學什麼好?”和他談話,心裏是緊張的,但心情卻又是放鬆的。亦兄亦父亦情人,他的溫柔和煦,總讓我不知不覺地願意傾訴心事。
他笑了笑,“這個我可無法替你下斷言了,你這麼聰明,一定能想得出將來走什麼路最合適。”
“那你說,現在學什麼最熱門?”我又問。
他還是那樣笑,“什麼熱門你就學什麼嗎?總之,你隻要記得堅持自己的理想就可以了,就算熱門你不熱愛,將來可能也無法學以致用,白白浪費時間。”
“這也是。”我喃喃地說,“我其實挺想學新聞專業的,將來去做個記者,但是卻嬌生慣養吃不得苦,真矛盾啊。”
“那就另外再看咯,我想你也不隻是對做記者感興趣吧?”
“不知道啊,好像越是事到臨頭,越覺得茫然一樣。你當時怎麼填的?”我心直口快地問。
這話問完,我才意識到自己又蠢蠢地犯了錯誤,“呃,對不起……”
“沒關係,”他拍了拍我放在桌麵上的手背,“我當時也沒想什麼啊,那個時候在那種情況下,填什麼也無所謂了。所以你指望在我這裏取到這方麵的經,那就白費時間了。”
他真坦然啊。到底在軍隊磨煉兩年,總是和以前不一樣了。成熟的,不僅僅是麵孔。
“那你……什麼時候考試?”
他笑笑,“現在說這個還為時過早,等有名額再說吧。”
他話才落,腳底下又明顯感覺一陣晃動。我和他抬頭對看一眼,都笑起來,“又地震了。”
幾乎是同時說完,他看看表,站起來,“好了,不和你說了,我現在得趕回家收拾東西了。明天一早還要搭火車。”
我也跟著他站起來。
“丫頭,你還是沒長高,看來是沒機會再長了。”他一邊走一邊取笑我。
“我也沒辦法啊,不過現在也夠了,有一米六三了。”上高中還是長了三厘米,也算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他看我一眼,“嗯,那也夠了。女孩子這個身高還算標準。”
我得意地笑了起來。
路過籃球場時,他看著搭建起來的棚子,“這裏也這麼誇張?不是說地震不過是餘震,不會造成生命威脅嗎?”
“誰都怕死啊!”我聳聳肩。
他點頭,“這倒是。下午我同學還給我講他學校有個老師,晚上一聽到人家叫地震就連滾帶爬地從窗戶跳出去了,結果全校的人都沒事,就他一個人摔斷了腿。”
我笑起來,“你同學那裏也地震嗎?”
“他就在小城念大學啊。”他笑了笑,“又不是人人都能考出去。”
“噢。”我點頭。眼看著車站在望了。
“到了,丫頭,回去吧。”他揮揮手。
“噢。”我戀戀地答道,還是站在他身邊。那一刻,我多希望車子再晚一點來啊。再晚一點就好。
“你要坐多長時間的火車啊?”我純粹是沒話找話了。
“一天一夜。”他回答。
“這麼長時間?坐臥鋪還是硬座啊?”
“臥鋪。”
車來了。
他看了我一眼,衝我笑著,“丫頭,好好學習啊!我在杭州等你!”
我在杭州等你。
我點頭,用力地,看他坐上公車,朝我揮手道別。我的眼睛忽然濕潤起來。
沒有再見,公車啟動,緩緩開走,漸行漸遠。
我怔怔站了好久,直到公車的身影消失了很久我才緩緩轉身回去。
我在杭州等你。
我想著這句話,嘴角浮起了笑容,眼中卻又莫名其妙地掉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