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1 / 3)

孤男寡女共處一夜,甚至躺在一張床上,居然什麼都沒有發生,說出去恐怕沒人相信,尤其是男人明顯對女人有企圖,女人明顯對男人有好感。倘若當時他多一點點強硬,她多一點點衝動,他少一點點自製,她少一點點冷靜,那麼什麼都可能發生,一切也會跟現在不同。但她從不後悔,或者說有些慶幸,因為至今為止,她仍然覺得他不是值得她心甘情願的人。他說過有些話說了是要負責任的,那麼有些事做了要不要負責任呢?責任這兩個字在他那裏,究竟是意義太重還是毫無意義?她一直沒有告訴他,她守著純潔不是為了等待某個男人,是為了尊重自己,隻要是一個她喜歡並認為值得為之付出的人,她不會在乎他是不是她的丈夫。“不保守”和“隨便”絕對是兩個概念,在男人眼裏,尤其是他這種逃避責任的男人眼裏,恐怕無法理解這兩個概念之間的差別。

她再次慶幸那一夜什麼也沒有發生,否則,以他後來的所作所為,她會恨他,會的……

一夜無眠,天剛亮的時候,雨也快停了。

她眨眨酸澀的眼睛,大概腫了,偏過頭看他的背,他一動不動,好像睡得很熟,但她感覺得出他是醒著的。她起身,站在窗口,清晨的風有點涼,大地經過雨水的洗滌顯得清爽幹淨,迎麵是青草的香氣和泥土的味道。又是新的一天了,昨夜的一切恍然若夢,她偷偷地掐了一下手背,會疼,幸好會疼,至少證明她還是清醒的。

看了下表,五點半了,宿舍該開門了,今天要發送行李,然後是會餐、畢業典禮,一堆一堆瑣碎的事情等著她去做。她回頭,看到他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她在心裏低歎一聲,過去將毛巾被輕輕地蓋在他身上。他動了動,緩緩睜開眼睛,眼底布滿血絲。

她輕聲問:“吵醒你了?”

“沒有。要走了?”

“嗯,今天還要發行李呢。”

“那好,我就不送你了,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給我打電話。”

“哦。”她心底湧上一抹失落,為什麼他不說送送她呢?就算不送到宿舍,送到樓下也好。“等我跟表哥約好了時間,再給你打電話。”

“好。”

她見他還是沒有動的意思,勉強笑道:“我走了,你再睡會兒吧。”

“好。”

她的手碰到門把,他突然叫一聲:“平平?”

她一震,僵硬地回過頭來,極力保持臉上的平靜,微笑著問:“嗯?”

他低沉地道:“你答應過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她的心狠狠一抽,卻依然笑道:“我知道。”

他沒再說話,轉頭的一瞬間,她看到他的手緊握成拳,用力按在身側,似乎在控製自己不去碰觸什麼,或者挽留什麼。

開門,出去,關門,門聲在身後合上的那一刻,她竟也不知心底扯動的那根線是甜是酸是澀是苦還是疼。

宿舍內永遠是嘈雜的,大家都一早起來便忙著搬行李排隊登記填單子,舍友晶晶看到她,大聲嚷道:“江平,你回來了,快看看這個箱子裏有沒有你要的東西,沒有我們就賣給收破爛的啦。”

她隨意瞄了一眼,漫不經心地道:“沒有。”

沐陽走過來問:“江平,怎麼了?臉色這麼差,一夜沒睡啊。”

“嗯。”她突然上前抱住沐陽,頭狠狠地抵在她肩上,啞聲道,“讓我靠一會兒。”

“怎麼了?”沐陽本能地順著她的脊背,“發生什麼事?別告訴我你要哭。”

“沒有。”她用力搖頭,故作無所謂,“就是累了,我才不會哭呢。”是啊,不會哭,就是太震驚太突然了,一層深沉的疲憊和無力壓在心口,卻沒有悲傷,事實上也沒什麼好悲傷,不曾有傷害,也不曾有背叛,隻不過在錯的時候跟錯的人一起待了錯的一夜。

“江平?”沐陽托起她的頭,嚴肅地望著她。

“別問。”她搖頭,“我想說的時候一定告訴你。”

“好吧。那你要不要睡一會兒?”

“不要。”她虛弱地笑笑,“我行李還沒收拾好呢。”

沐陽搖搖頭,拍拍她的肩膀,“不開心的事情就不要想。”

“我知道。”這就是朋友,在你需要的時候給你一個擁抱,一句安慰,一聲鼓勵,一點理解。

女孩子的東西總是特別多,她算簡樸的,裏裏外外還打了兩個箱子,加起來有60公斤。擠在人群和貨物之中,灰塵、汗水、人體的酸味熏的人要窒息,偶然抬頭,看到寧海辰扛著沐陽的行李,用手臂把她護在身前,生怕別人擠到她。那一瞬,她真的有給他打電話的衝動,但看著身前身後的人和行李,連移動的空間都沒有。唉,算了吧,這時候見他,她都不知該說什麼好。

終於等到自己的行李裝上車,已經下午三點了,竟然沒感覺到餓。她跟表哥定好了吃飯時間,該給他打電話了,聽筒捏在手裏,手指卻在按鍵上徘徊不定,號碼早已記的滾瓜爛熟,此時卻像突然得了選擇性失憶症,不知道按哪一個才好。

舍友曉虹突然在身後拍她一下道:“幹嗎呢?都摸了半天了,磨手指頭呢?”

“嗬嗬,沒有,忘記電話號碼了。”她假意翻找著電話簿,眼一閉牙一咬就按了下去。

“嘟——嘟——嘟——”的聲音在耳邊轟鳴,她幾乎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聲。

“喂?”那邊傳來熟悉的男性嗓音,“咚”的一聲,心跳似乎停頓了片刻,隨後又突突地加快節奏。“喂?大哥,是我。”她以為自己的聲音會顫抖,但聽在耳裏卻很平靜。

對方似乎也一頓,然後以自然的語調道:“平平啊。”

“嗯,我給表哥打過電話了,表嫂說明天晚上到家裏吃,我買菜她做,不舍得讓我花錢出去吃。”“哦,那樣也好。”

“我想——如果買菜,就要早點過去。”

“嗯!”那邊又頓了下,“我明天下午要聽一個論文答辯會,恐怕不能提早過去。”

她心上隱隱一抽,嘴上卻輕鬆地道:“那我先過去好了,大概六點開飯,你趕得及吧?”

“應該趕得及。”

“好,那——拜拜。”

“拜拜。”

她放下電話,才發現滿頭滿臉的都是汗,用手摸了一把,她告訴自己:天熱的關係。

門鈴響的時候,她正在剝蒜,她知道是他來了,一種本能的逃避心理令她保持原來的姿勢沒動,表哥卻喊:“平平,去開門。”

“哦。”她小聲應著,捏著蒜頭走到門口,深深地吸了口氣,拉開門,做了個大大的笑臉,“hi,大哥,怎麼這麼晚才到啊。”

他的神色僵了一僵,隨即也淺笑道:“錯過一班公車。”

表嫂喊:“哥,快進來洗手幫忙。”

他側身進來,探頭看看道:“咦?包餃子呢,難得,你不是覺得包餃子麻煩嗎?”

“給平平餞行嘛,當然要吃點好的,我還買了紅酒,今天好好喝兩杯。”

“好啊。”她插進來,“我在宿舍最多喝過兩瓶啤酒,不知道紅酒能喝多少。”

“別胡說。”他用力彈一下她的額頭,“女孩子家喝什麼酒,你喝飲料。”

表嫂道:“差點忘了,我哥最討厭女孩子喝酒,小時候還因為這個打過我呢。”

“真的?”她仰著臉問。

“什麼真的假的?我洗手去。”他說著進了衛生間。

她跟過去倚在門口,追問:“你真的打過表嫂?她是你妹妹,你欺負小孩子,還是女孩子,你這個當大哥的真沒風度。”

“什麼風度不風度的?我要是抓到你喝酒,照樣打你。”他象征性地揮揮拳頭,讓她一個蒜頭丟過去砸在指節上。

“喝!你敢砸我?”

“沒有啊,我沒有啊。”她連連擺手,笑嘻嘻的,“我想你幫我剝蒜,撿起來剝哦,我幫表嫂包餃子去。”

表嫂笑著對表哥道:“平平真刁鑽,我小時候可不敢惹我哥,他可凶了。”

表哥搖頭笑道:“你當刁鑽好啊,我怕她將來嫁不出去。”

她道:“放心吧。這世界上隻有討不到老婆的男人,可沒有嫁不出去的女人,你們看著好了,我到了西部準給你們帶回來一個蒙古妹夫。”

表嫂叫道:“可別!聽說蒙古人打老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