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2 / 3)

“我就不信找不到個不打老婆的。”

表哥朝聞昊道:“小丫頭口氣不小,大哥,把你當初教訓瀾那招教教我,我也教訓教訓平平。”

他看三人一眼,將剝好的蒜頭往桌上一放,答非所問地道:“包得差不多了吧,我去燒水。”

在他的堅持下,她最後隻能喝飲料,他自己喝得也不多,借口胃不舒服。席間他的話很少,倒是她一直說說笑笑的,談她大學四年的遺憾,研究生三年的偉大計劃,畢業後找工作買房子養家……刻意不讓自己的嘴巴停下來,怕一停,臉上的笑容就掛不住了。

飯後,表嫂道:“平平,放假別著急走,在這裏玩兩天,拍幾張照片留個紀念。”

“好啊。”她熱情高漲地道,“我來這裏四年,還沒去過什麼好玩的地方。”

他突然道:“走吧,沒什麼好玩的地方。”

她臉色一暗,隨即做了個鬼臉道:“好不好玩要玩過才知道,反正表嫂請我,又沒有邀請你,我說了算。”

他低頭喝茶,不做聲了。

回程途中,他們依然並肩坐在公車的座位上,卻沒了昔日的和諧自然,她的頭轉向窗外,他的頭轉向過道。街燈在車窗外一盞一盞急速閃過,“中國電信”的大字招牌映入眼簾,令她的心底微微觸動,那個被摔壞的傳呼就是國信198的,她轉過頭來,不經意捕捉到他的眼光,他一怔,然後勾起嘴角淺淺一笑。

她也笑了,故作輕鬆地問:“你的胃還好吧?”

“還好,沒怎麼不舒服,就是不想喝酒。”

“我以為,男人都是愛喝酒的。”

他頓了頓道:“我不喜歡酒精麻痹神經的感覺,容易衝動。”

衝動?他不喝酒是為了克製自己衝動?那前天晚上呢?離別比酒精更容易麻痹人的神經嗎?她其實有好多話想問,想知道他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可是她不能問,不敢問,也不知道怎麼問,怕問了也不會改變什麼,反而打破了彼此辛苦維係的表麵平靜。

“嗬嗬……”她幹笑,“我卻覺得喝得暈暈的感覺比較好,人比較興奮,話比較多,平時不敢說和說不出來的話喝酒之後就都說出來了,否則人們怎麼有‘借酒壯膽’的說法呢?”

他認真地看了她一眼,沒有應聲,兩人一時間又陷入沉默。

公車很快到站了,走在熟悉的校園小路上,踩著昔日重複過無數次的腳印,燈還是那盞燈,樹還是那排樹,人還是那個人,心境卻完全不同。此刻,她心裏真的有些怨他,既然要克製為什麼不克製到底?既然已經衝動了為什麼不衝動到底?他毫無預兆地打破了他們之間的和諧自然,卻就此偃旗息鼓,不前進也不後退,不遮掩也不挑明,就這麼不上不下地懸著吊著蕩著。誠然,嚴格來講他根本沒對她做什麼,隻不過攪亂了她心中的一團平靜而已,甚至還算不上一池春水。

走到宿舍樓下,她停步,低聲道:“我進去了。”

“好的,我也回去了。”他說完邁開大步轉身就走,仿佛走得慢了就會被什麼絆住。

她苦笑,他這樣,算在躲她還算在甩她?

什麼都不算!

他想讓她快點走,她就偏不走,也許潛意識裏,她在期待著什麼,想借著表嫂留她的機會給自己也給他多一點思考的時間。

表嫂答應了請她去明陽島玩,前一天晚上,他卻失約沒來家裏吃飯,表哥說他在忙著熱戀。她拿起筷子,飯菜送進嘴裏卻嚐不出滋味,半碗沒吃上,就借口送同學時眼淚流得太多,沒心情,一個人跑到書房上網去了。

她的QQ號碼就留在表哥家電腦的桌麵上,菜單拉下來可以直接登陸,手一抖,不小心點錯了,再一看,居然是聞昊的QQ。早就知道他的號碼,卻一直沒想過要加為好友,一方麵知道他不經常上網,另一方麵覺得沒必要,她跟他有什麼話自然要當麵說,何必上網聊天,既浪費時間又浪費錢。說不上出於一種什麼心理,她默默地將那個號碼記下來,登陸自己的QQ,查找,加為好友。出乎意料地是,他居然在線上,他失約不過來吃飯,難道就是為了上網?當看到對方已通過你的身份驗證的通知,她差點失手關掉。

小小的頭像晃動了,她顫抖著手指打開,簡單的兩個字:“你好。”

或許是好奇或許是吸引,跟那個雨夜一樣,一股無名的力量牽著她伸出手指敲擊鍵盤,跟他聊了起來。隨便哈啦了兩句,他突然冒出一句:“你喜歡打牌嗎?”

她一怔,猶豫了一下,回道:“牌?什麼牌?你是說拖拉機?”

他回:“對,會玩嗎?會的話改天請你玩。”

不是吧,三句話不到就約人家女孩子打牌?這個大哥,也太輕浮了。

她回:“會一點兒,不過恐怕不能赴你的約。”

他不接話題,轉而問:“你在哪兒?”

她回:“家裏。”

他又問:“你家在哪兒?”

她一怔,不知道怎麼回答,打了個笑臉符號虛應:“怎麼?我不能赴約你就要過來啊。”

他又轉而問:“你姓什麼?”

不等她回答又問:“你不會拿自己的姓開玩笑吧?”

她心下一驚,他——是不是察覺到什麼?不可能啊,他們並沒有談論到什麼敏感的話題,他怎會那麼敏銳呢?

她回:“可以不回答嗎?”

他回:“你不說我就把你拉入黑名單了。”

果然,他一定是察覺了。她心下一陣惶恐,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他又追問:“你到底是誰?”

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咄咄逼人的氣勢,她想過隨便編個名字,又不想明著騙他;她想過告訴他“我是平平”,又不知說了他會怎樣反應。

正猶豫間,他又發來一條信息:“你再不說我真把你拉入黑名單了。”

她的手指在鍵盤上徘徊,最後敲下一行字:“我要走了,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一個有草原有牛羊的地方。”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選擇這樣回答,也許潛意識裏,她希望他能說一句留她或者舍不得她的話,表麵上可以裝作不在意,內心卻將那個人和那一夜深深地刻在心底。所以她想,麵對麵她問不出的話,通過冷冰冰的屏幕可以問吧,麵對麵他說不出的話,通過網絡可以說吧。

但那邊沒了回音,一會兒,他的頭像暗了。他下線了,他居然就這麼退出了,無情地、自私地,懦弱地走開,留她一個人懸著、掛著、吊著。

“好傻!”她對著屏幕低聲自語,“陶江平你真是個傻瓜。”

表嫂在門口道:“平平,你一個人嘀咕什麼呢?”

“哦,沒有。”她硬生生扯起一個微笑,“剛才在QQ上碰到一個同學,他說晚上有同學趕火車,問我去不去送。”

“別去了,去了又要哭得稀裏嘩啦。”

“要去,已經送了那麼多,不差這一個,正好這兒離車站近。放心吧,我九點之前一定回來。”

她抓起小包逃命般衝出大門,再停留一分鍾,她就會窒息。她沒有哭,也不想哭,就是覺得悶,胸口悶的像要炸開似的,每喘一口氣都噎得發疼。

煩躁地在馬路上軋了一個小時,腳底用力到先麻木後刺痛,她終於停下來,望著夜幕下繁華的街道,川流不息的車輛,她大聲地問自己:“陶江平,你這是在幹什麼?”

心裏的聲音回答她:“不知道。”

“你是不是很傻?”

“是!”她對著路燈下修長的影子點頭,“你就是很傻,一個又傻又單純的女孩,你被他耍了。”

“是嗎?是嗎?大哥是這樣的人嗎?”

“我希望不是,我真的希望不是,我希望這一切隻是一場噩夢,我希望那該死的一夜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那麼就當它從來都沒有發生過吧。還有最後一天,後天你就走了,隻剩最後一天,不要帶著遺憾和苦惱離開,三年的情誼,三年的快樂,三年的相知,不要輕易毀了它。”

“好的,給最後一天留個美好的回憶吧。”她看到自己的影子不斷的點頭讚許,也看到行人像看瘋子一樣看她對著影子自言自語,那又怎樣呢?瘋子就瘋子吧,沒什麼大不了,最重要的是她知道該怎麼做了。

第二天一早,表嫂特地跑了趟學校,將聞昊從被窩裏挖出來,坐上計程車的時候,他還在拚命地打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