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2 / 3)

“對對對。”江平點頭如搗蒜。

落座時,表嫂跟表哥坐一邊,她自然跟他坐一邊,看他熟練地給大家拆筷子,分餐巾紙,開酒。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從前,她倒茶,他倒酒,他總是先給表嫂和她斟飲料,然後給表哥斟酒,最後才給自己斟。

“來,”表嫂舉杯,“這第一杯,歡迎平平歸來。”

他的杯子跟她的杯子相碰,輕輕地說了一聲:“歡迎歸來。”

“第二杯,預祝大哥順利畢業。”

他笑道:“現在說這個還早,不如預祝我早點寫完論文吧。”

她笑問:“趕得這麼緊?大哥,你的博士怎麼混的,這麼慘。”

表嫂道:“他啊,在臨江住了差不多一年,過完年才回來,博士學位如果就讓他這麼混到了,我都覺得不公平。”

他淺淺地一笑也不反駁。她也淡淡一笑,新婚燕爾嘛,可以理解,這麼說他們夫妻感情很好了?從她走到他結婚不過三個月的時間,大概那個女人才是他真正愛的。他實在不該招惹她。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算了吧,畢竟什麼都沒有發生,他現在是已婚之身,該安分守己了。

烤肉上來了,表哥小心地給表嫂拌調味料,不準吃這個,不準吃那個,孕婦嘛,忌口多。她看著表嫂雖然噘嘴卻掩飾不住甜蜜的表情,不由自主地跟著微笑,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調味盤也滿了。

他將烤好的牛肉剝下來放在她的盤裏,不忘問:“孜然夠嗎?要不要再加點?”

“哦,夠了。”她用牙簽插起一小塊肉,咬在嘴裏,軟軟的,香香的,外焦裏嫩,調料鹹辣剛好適口。

想起當年他吃了她的那份飯,不禁啞然失笑道:“大哥學會照顧人了。”

表哥道:“有老婆的人了,被調教的。”

他突然道:“我記得有人說過‘男人照顧女人,哥哥照顧妹妹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她一驚,抬眼看他,她說的,他還記得?

“對對,”表嫂連連點頭,“誰說的,真真哲理。”

他和表哥同時笑道:“女人的哲理。”

兩年的時光和距離在吃飯談笑聲中漸漸拉近,直至無形。他還是那個大哥,吃飯時不讓她喝酒,不怎麼多話,喜歡微笑,並且學會照顧人的大哥。不需要言語,甚至不需要眼神的交彙,隻要她抬手,他就知道她要夾什麼,隻要跟他坐在一起,她的茶杯永遠是滿的熱的,一種無言的親切和溫暖緩緩升起,籠罩著她的身心,那是不用依靠和擁抱也能感覺到的信任和安全感。

仿佛要彌補些什麼,這頓飯他說得多,喝得多,講他的課題,他的導師,臨江的風景,刻意不讓自己的嘴巴停下來,卻很少講他的妻子,言語間偶然提及也隻是輕描淡寫地帶過。她猜他可能是個比較注重隱私的人,以前就不喜歡在人前提及他的女朋友,其實他妻子是怎樣的人她並不想知道,隻要他過得幸福,作為朋友和親人,她就替他感到高興。

飯店離學校不遠,吃過飯幾個人走路回去,當做散步,表嫂容易累,表哥用聞昊的自行車推著她,她自然地和他走在一起,跟他聊聊這兩年在學校的情況,回來做課題的原因,跟哪個導師,課題的方向,學業的打算。

路過江橋夜市,人驟然多起來,他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抬起手臂護住她的肩膀,帶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他的大掌厚厚的,有點熱,搭在她肩頭的力度適中,不會壓到她也不會讓她被人群擠到。溫暖、安全和信任是她最清晰的感覺,其他的沒了,沒心跳加速也沒電流,甚至沒有尷尬。擠出人群,兩人鼻尖都有汗,他遞給她一條手絹,低頭問:“熱了嗎?去買瓶水喝?”

她點頭道:“好啊,吃烤肉就是鹹,我喝了一肚子茶水還是渴。”

“走吧,賣水的在橋頭。”他拉著她往小攤前走。

她仰頭看他,眨眨眼,揚著手裏的手絹笑道:“大哥身上什麼時候也喜歡帶這種東西了?”

“一直都有,隻是你不注意罷了。”

“騙人!”她撇撇嘴,將手絹塞進他胸前的口袋。

他輕笑,放開她的手對小販道:“兩瓶農夫山泉。”

她在旁邊接口道:“有點甜。”

他自然地伸指彈了下她的額頭,道:“就知道你會接話。”

“哦!”她擠著眼叫一聲,噘嘴用力揉額頭,揉著揉著,動作慢慢停頓,睫毛在手掌下眨動,目光定在他含笑的臉上,喃喃道:“大哥,我回來了。”

他唇邊的笑容一怔,隨即拿開她的手掌,將冰涼的礦泉水瓶貼在她揉的地方,一字一句清晰地道:“歡迎歸來。”

“嗬——”她唇邊綻出一朵釋然的笑容,直到這一刻,她的心才完全放鬆。大哥,永遠是大哥,過去多少芥蒂、多少矛盾、多少不開心都屬於過去,而情意跟和諧卻永遠不會淡忘。

她始終堅信他們可以回到原點,找回那片純淨的無一絲瑕癖的情感天空。

他依然關心她、照顧她,甚至比兩年前多了一些細致和體貼,這大概是他結婚之後的惟一變化。她說實驗室離宿舍太遠,他就幫她弄了輛舊自行車;她說宿舍的褥子太薄,他就把自己的褥子抽了一條給她;她說想換張手機卡但不知道哪一種好,他就弄來一摞宣傳單幫她參謀;實驗室在校園的角落,位置很偏僻,有時學習得晚了,他會來接她回宿舍;偶爾兩人也會在他的宿舍煮一鍋麵條,打幾個荷包蛋,吃得熱熱鬧鬧。

還記得第一次過來取自行車鑰匙時,路過222房間,她下意識地停下腳步,抬眼望了下那特別的門牌號,呆了片刻調轉視線,正對上他的目光,他默默地看著她,什麼也沒說。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過去的畢竟過去了,如果想說什麼、能說什麼早就說了,往事重提根本毫無意義。他們之間談不上愛,也就談不上期待,談不上期待就談不上失望,更談不上受傷。如果說傷害,他傷害的是她的真誠,而在某種程度上,她也傷害了他的自尊。

忘記了誰曾經跟她說過:男人可以容忍你傷害他的感情,卻不能容忍你傷害他的自尊,一旦他覺得自己的自尊受傷了,就會本能地瘋狂的反擊,直到把你刺得遍體鱗傷,哪怕你是他在意的甚至是深愛的。這就是男人典型的劣根性。而男人另一個劣根性是欲望,無論他對你怎樣癡情,都很難保證他的忠誠,身體和心靈雙重的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