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我做了錯事,被她發現了,她發了好大的脾氣,連帶動了胎氣。”
她有好一會兒隻是直直地盯著表哥,然後低沉地一字一句地問:“你在外麵有女人了?”
“我是一時糊塗,”他用力抓頭發,“我對那女人不是認真的,是她勾引我。”
“哼!”江平咬緊牙關,克製著自己不要上去扇他一巴掌。人家說女人懷孕時男人最容易出軌,難道他在跟別的女人翻雲覆雨的時候沒想過妻子肚子裏孕育的是他的骨血?
“平平,”表哥的聲音可憐兮兮的,“你陪我去看看她好不好?她礙著你的麵子,總不至於將我當場趕出來,我很擔心她。”
“你還知道擔心她?”
“我知道是我錯,我該死,我混賬,她怎麼罰我都行,可總要讓我見到她,讓我知道她跟孩子都平安。”
她狠狠地瞪他一眼,重重地歎口氣道:“還站這兒幹什麼?你不帶路我怎麼知道哪家醫院?”
陶江平推開病房門,就看到表嫂慘白的臉,神情呆呆地靠在床頭,眼神定在牆角的某一點,一動不動。表哥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後,大氣都不敢喘。聞昊看到他們,走過來,麵無表情地看了表哥一眼,對她道:“孩子流掉了。”
她張大嘴,卻發不出聲音,再看表嫂,她還是呆呆的,似乎沒有發現房間中多了兩個人。
“瀾,”表哥撲過去,一下子跪在床邊,捶著胸口喊:“是我的錯,我不好,你打我吧,罵我吧,瀾,你看看我,你跟我說句話。”
表嫂眼光未動,眼角卻緩緩地滑出一行淚。
她走過去,握住表嫂的手,輕聲安慰,“表嫂,別這樣,身體要緊。”
表嫂遲鈍地轉移視線,眸子裏有了他們的影子,訥訥地道:“孩子沒有了。”
“我知道,”她不斷地撫拍著她的手背,“隻要你保重好自己,孩子以後還會有的。”
表嫂的目光轉向跪在地上的表哥,低低地重複,“孩子沒有了。”
“我知道,我知道,”表哥也哭了,“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瀾,你原諒我,我們可以再要,你想要幾個就要幾個。”
表嫂將手緩緩抽出來,好像要去摸表哥的臉,卻突然抓起床頭櫃上的點滴瓶,朝他狠狠地砸下去。
“不要!”江平驚呼,本能地推開表哥,一切發生得那麼突然,表哥被她推坐在地,聞昊隻來得及搭上她的左肩。憤怒,失望和傷心令一個剛剛流產的女人生出巨大的力量,隻聽“嘩”的一聲,玻璃瓶落在江平右肩上,砸得粉碎……
“噝——啊——哇!”陶江平口中持續不斷地發出各種忍耐疼痛的擬聲詞。
聞昊在旁邊站著,眉心緊鎖,雙手不由自主地握緊成拳。
“好了,”醫生綁好繃帶,“注意傷口不要沾水,按時換藥,右臂不要做劇烈動作,免得扯到傷口。”
他把她從高椅上扶下來,“啊!”她右腳一沾地,振動傷口,不由自主地痛呼一聲。
他憂心地責備,“現在知道疼了,剛才怎麼那麼勇敢?都不知道該說你什麼?你想攔也該攔瀾的手臂啊,傻乎乎地用自己去擋,你當你是銅牆鐵壁還是金剛不壞之身?”
“本能反應嘛,發生得那麼突然,我哪裏想那麼多,噝,這下可好,成木乃伊了,走路都這樣的。”她說著還故意給他學右肩不動硬梆梆走路的樣子。
他急道:“你啊!都這樣了還有心開玩笑,那麼大片的傷,肯定要留疤,女孩子身上有疤多難看,夏天連露肩的衣服都不能穿。”
她依然一麵咧嘴一麵笑,“無所謂了,不能穿就不能穿,反正我這身材也穿不出什麼好看的衣服。你急什麼呀,傷又不是在你身上。”
“你……”他氣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他急什麼?他就是急她凡事都鎮定自若的態度,籃球砸在臉上她喊幸好沒砸到眼鏡;考研差幾分她慶幸可以調劑;他用那麼惡劣的態度問她“你以為你是誰”,她說對不起打擾了;他找借口用心計將她摟在懷裏,她教他聰明的男人該學會逢場作戲;毫無心裏準備地偶遇他的妻子,她能笑得雲淡風輕;現在傷在身上疼得直冒冷汗她還可以學木乃伊走路。好像這個世界上沒什麼是她在乎的,沒什麼可以讓她驚惶失措、傷心流淚,當然,除了那些該死的他看不懂的言情小說。冷靜,樂觀,豁達,可愛是他對她的第一印象,也是她吸引他的特質,但他發現,一個女人太冷靜、太樂觀、太豁達了並不可愛,一點也不,因為那會讓男人有著太多的挫敗感和無力感。他知道他沒什麼立場跟她急,尤其在她對著他的背跟他說了“再見”之後,但他控製不了,因為他發現他會心疼,心疼她的傷、她的痛、她的堅強冷靜、她的豁達大度。他無數次對自己說:對她,該放就放,但就是放不下。他突然想到影子跟他說過的“人性犯賤定律”,如果她對他當真生氣怨恨,他可能不會這麼牽掛;如果她付出感情對他死纏爛打,他也許會毫不留情的甩開。犯賤定律,說得真該死的有道理。
“大哥,”她用左手戳他的肩膀,“咱們回去吧,表嫂那邊還不知道急成什麼樣呢。”
“你呀!”他無奈地歎口氣,“若是想著瀾不內疚,還不如讓她砸在你表哥身上。慢點,我扶你。”她嗬嗬一笑,“這你就不懂了,砸在我身上是內疚,砸在表哥身上就是心疼,你別看表嫂對表哥氣得恨不能殺了他似的,那是因為愛之深,恨之切,傷之痛。她現在在氣頭上,要是真傷了表哥,以後有的是後悔呢。你比我多吃了十年米,女人的心思卻未必比我清楚。”
愛之深恨之切傷之痛,她不恨他就因為她不愛他,她不是說了,沒有那麼深的感情在。他自嘲一笑,算來他也是遊戲花叢的老手了,自認在男歡女愛上麵瀟灑自得,卻不想學不來一個小姑娘的淡然。一物降一物,降住他的是她,就不知道將來降住她的是誰了。
他們剛要出處置室門口,就見一群人擁著一個男孩鬧鬧哄哄地往進擠,大呼小叫:“醫生,醫生,快點。”
聞昊急忙護住江平,免得別人碰到她,中間那個男孩臉色慘白,冷汗如雨,右手握住左手,鮮紅的血從指縫間滴滴答答的往下掉。
“怎麼回事?手拿開我看。”醫生鎮定的語調在看到那根血肉模糊的手指時也變了音,男孩左手小指在第二個指節處齊齊截斷。“打架了?”
男孩像馬上就要昏倒了,但依然虛弱而清晰地說:“自己砍的。”